云心不会喜欢这样,她希望把青羽脑袋里的知识全榨出来,一丝都不放过呢!云贵阴郁地想。那样也好,早点儿把这女孩子榨干,再像甘蔗渣一样吐掉,以后云水坊再有什么沉浮,也就与她不相关。
他按了按她的肩,“等着。”便去叫云心。
那是演戏时,戏子扮演远方的帝王时使用的权杖,木质的,有戏子气质一般夸张雕刻与癫狂涂料,蛇与果实、假的金粉与火焰般的红。但杖头那颗银球居然是真的银子,镂空,里面有只雪白的小耗子,四只小红爪子踩着球,再怎么奔跑,都是逃不出去的,只能蹬动球儿不停转动罢了,说起来真是悲惨的命运。但所有少年和孩子围着它,都逗弄得兴高采烈。少年和孩子们,根本是这样残忍的生物,而且残忍得如此兴高采烈、理直气壮,让人也只能原谅了。
云贵对云心道:“山上的约,你要去了。”云心跳起来,吐吐舌头,“是,大哥!”
别人都以为他是狠心的家长,指使大病初愈的妹子干这干那,其实,谁都不知道,这里真正主事的是云心。他是废人,从很早起,就已经是废人了。
云贵跨过一道门槛,忽然道:“你去引秋坊前给我留下的珍珑,我已经快解开了,就差一步了。”
“啊,那个,我自己都解不了。”云心耸耸肩,“因时因势的玩意儿,取个乐子,大哥你又何必太在意。”
选竹子的活儿,完成得不赖,虽然没能选中什么极品竹子,将就用也就得了。云心又缠问一些价钱、市场方面的事,青羽不太管这些,看到竹林边一弯流水,反而心一动。
这应该是雨水汇成的,入山时就有了,略混,流到竹林这边,竟比刚才还清,也许因为这一带的土质好,溪床都是细砂,没什么泥,水流得又缓,所以越流越澄澈。青羽不由得一路跟下去——要造好扇子,水也是很重要的,越洁净的水,磨出来的玉竹越洁白细腻、肌理迷人,然而澄清了的雪水干净了吧?又不一定比清溪水磨出来的效果更好,大约跟水质也有关系,水质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一次次地试验。现在引秋坊后头的那口好井,嘉当年不知费多少力气打出来的,根本是先寻到得用的井,再顺着井的地理位置造起坊来,好水就有这么重要,怨不得青羽一见到,就留上了心。
走出半里远,她失望了:一片杂树林,老叶与果实都落在溪水里,把好好的山水搅得一塌糊涂。造化弄人,这烂叶果搞脏的水,连洗衣服都难,更别说磨扇骨。
溪水像是害了臊,弯个弯儿,消失在一块大山岩脚下。
水是不会消失的,总要有什么去处接纳它,它才会去。这山岩脚下,是哪里有暗隙把它吸纳了去吗?青羽心念一动,张开双臂,贴住山壁,喃喃道:“在哪里?”砂石能够净化水,如果它渗进地里,又从哪儿冒出来?那么会有几成可能,出来的水会很洁净,比它刚出生时还洁净。
山壁不会说话,但青羽听见鸟鸣、虫叫、叶子簌簌地歌唱,有些不是来自身边,而是遥遥的,前后左右……甚至是山壁的那一边。
有水的话,就有生命。山壁的另一边也有水吧?会不会就是青羽要找的那股水?
青羽绕过去走。
有路,她顺着路;没路,她自己就是路。凹凸不平的石块,她把脚搁上去,生刺的枝条,她用袖子包着手抓上去。
“水!”她惊喜地叫出来,随即愣祝
人迹罕至的地方,小小湖泊,半湖碧波粼粼,半湖的血,那血色还在晕开来。
有个人倒在湖边,只穿着中衣,是细白的上好料子,满脸血污,紧闭着双眼。青羽撕布条裹住他伤口,用了各种方法叫他,叫不醒。她想把他背出山去,可力气还不够撑起他半个身子的——这人真肥!若是一头猪,老早出栏了。
一只蚂蚁搬不动东西时,要去叫另一只蚂蚁,人总不能比蚂蚁更笨,青羽决定回去找依依和山主一家人。可是,来的时候,她不知怎么一鼓作气爬过来的,回去时根本找不到痕迹,另辟一条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还难,她好容易爬到山脊上,远远看见山主的小徒弟坐在门前劈木头,赶紧把手在嘴前卷成喇叭,“哎……依依……她还在吗?”
“她没等到你,说有事,跟师傅走了!”小徒弟回答。
“那……我这里有人受伤……你能来帮忙吗?”
“师傅不让我乱走!”小徒弟回答得怪没余地的。
青羽看看脚下,就算努力爬下去、再努力劝他一起上来,也要耽搁太多时间了,而且这种没路的山头,不一定能运送伤者。不如顺着山脊往西南去,就是何家扇坊,把力大无穷的铁生叫来,比一个小徒弟还中用些。
主意打定,她埋头往何家扇坊去,没进门就大喊:“铁生铁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定住,“先生。”
“你怎么样?没出什么事?”谢扶苏摸摸她的头,看看她全身上下,“还好吗?云水坊的小子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