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普通白米九百多钱一石,一个健康的干活男子放开肚量,大约个把月能吃掉一石,几百两银子,可供几十个人吃几十个月,何老头儿欠下的、几乎把全家压垮的债,也不过二两银子而已。穷人家跟商人家的差距,就有这么大。青羽不觉心动,“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秦歌眼圈红了,抓着青羽,“你要救救我爹!”
救?若是生了病,岂不是要找谢扶苏才对?秦歌这么没头没脑地说话,谁听了也不明白,更别说青羽了。幸而他后头就说明白了:原来自他下山后不久,他爹的心就野了,他娘觉察出不对,吵了几次,他爹索性不再住在家里。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爹迷上的那个女人,是嘉坊主!他爹甚至想休了他娘,改迎娶嘉坊主进门呢!
嘉向来对人不假辞色,怎的忽然跟一个土财主勾搭上?秦歌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老爹没这种魅力,抹着汗道:“宵禁那夜,我就是去找爹的,结果没成。你娘一定是怪我娘欺负过你,所以在我爹身上算账!求你去说说,放过我爹吧!”
青羽本能地反应道:“她不是我娘,是坊主!”第二句便是,“怎么可能为了我报仇,做……做那种事?”再想一想,脸气红了,“什么叫‘放过你爹’?如果你爹真的喜欢我们坊主,是他的问题,难道是我们坊主的错吗?”
她护起短来,像只小母鸡似的,但心下也觉慌神。忽瞥见秦歌袖口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有个伤痕,竟似乎是牙咬的,而且宛然新鲜,“这里怎么回事?”
秦歌脸一红,放下袖子遮牢手腕——昨晚那斗篷少女劫他去后,把斗篷帽子放下,果然是小罗刹,姣好容颜心事重重,难得静下来后,有种奇异的美,月光下站了半晌,忽道:“你心尖上那个姐姐,我实在想杀了她的。但我自己也是女孩子,从没为自己不开心就杀过其他女孩子,这却难办。”
秦歌吓了一跳,亏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想来小罗刹总不见得吃他的醋,吃得要打要杀的,总是逆天王对青羽放不下,才触动这位姑奶奶心里弦了,忙赔笑道:“姑娘天人之姿,当然不跟别的女人一般见识,这是姑娘的长处。”
“我天人之姿?”小罗刹含着两汪眼泪死死瞪他,“你又不喜欢我!”
被人瞪着是不太舒服的,可是她长得美,那又另当别论,秦歌的舌尖顿时有点儿不利索——他要能利索,他也不算少年了,“我喜欢你,当然喜欢……”
“那你肯尽力叫我开心、叫我解气?”
“当然!”
小罗刹说了声“好”,抓过他的小臂,“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秦歌先是骇呆了,没觉过疼来,等缓过这股子疼劲,嗷嗷跳脚跳得三尺高,“你干什么,放嘴放嘴!”至于硬把手臂抽回来,他倒没干,不知因为不够力气、还是怕拉坏了她编贝般的牙齿。
色狼和情种的区别,就在于情种心中还有个“怜”字。秦歌心里,此字甚沉甚大,是用狼毫笔写了,还加金刚箍的。
当下秦歌不再解释昨晚的事,反拉了青羽的手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这句莫名其妙、却任何时候都力重千钧的话说出来,青羽张嘴发呆、满面飞霞。二宝早把铁生拉了过来,铁生捧着碗水,要请贵客喝的,见到这幕,手一抖,就把碗摔在了地上。他面红耳赤蹲下去拣,身躯太大,又碰下旁边的架子,哗啦啦东西掉了一地,当中有样特别的物色露出来。
似乎是用棕叶编成一个椭圆,还是新做的,上面用淡绿色的颜色水描了什么。秦歌“咦”了一声,很新鲜,要过去拣起来看。铁生大急,劈手不让,秦歌已经捏住边儿。两人眼看便要夺起来。青羽“哎呀”了一声,“别抢坏了!”两人一愣,都住手。
青羽过去一看,赞不绝口,“好特别,这是你做的吗?”铁生吭哧吭哧说不出来。秦歌又在旁问:“画的是什么东西?又不像是花叶。”铁生大窘。
他一辈子活在小作坊里,只知道怎么苦做苦熬,父亲去世,本来以为熬不过去了,平白出来一个青羽,真如二宝说的,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般。他恋慕不已,却无论如何不敢开口,所以偷偷做下这个东西,画的是羽毛,哪里好意思跟人说的?真恨不得地上开个缝子,他就连人带扇跳进去罢了。
秦歌是多聪敏的人?看他神色,什么不明白!先是气恨地想:这样的人也跟我抢?但仔细再看铁生,浓眉大眼、五官周正,竟然也不丑,何况长得这么高。秦歌是一直嫌自己个头长得不够快,见到铁生这样的巨人身材,难免矮上三分。心里特别不痛快,便道:“这做的是什么?”心想,不管是什么,他总要好好地奚落这人一番,出出气。
铁生没回答,青羽代他回答了,“扇子吧。”
虽然没有完成,但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安在蒲扇当中的圆画。只是做得大了些,恐怕只有铁生用的那种特大号扇子才能装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