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用人皮做的?”青羽牙齿抖起来。
“嗯,死人皮。”
青羽默然一会儿,目光越来越同情,“你很辛苦吧?”
“嗯?”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把这样的东西蒙在脸上。”青羽发自内心地同情他,“你不能摘下它吗?好可怜。”
龙婴把头埋在怀里,肩膀抽搐的样子,不知是哭还是笑。再抬起头来时,语气平静了,“好,我现在把它摘下来。”
他抬起手,耳朵和颈后不知怎么鼓捣一下,慢慢撕下一张皮,露出下面的脸。青羽忽然就觉得极度、极度、极度自卑。
脸似冰雕、眉如墨画,五官没一个地方不妥帖,长得比小时候还美,叫人一见之下,就想“原来完美的人应该是这样子的氨,然后剩下的就只有自卑。
青羽把头低下去。
“怎么?怕我了?”龙婴再挑一挑眉。
有一点儿,看到太过漂亮的人,青羽总归是自卑的,越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您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呢?”
龙婴的脸色又冷下来,“你没听明白吗?我会是你的丈夫。”
青羽简直要哭了,“我已经把小金鱼还你了,我要走了啦!”
“走?”龙婴的脸色很臭,“你去打开窗。”
开窗?青羽犹犹豫豫探出身去,打开窗子——哇,外头有风、有雾、有松……就是没有地面!这整面墙根本是贴在万丈峭壁的边边上!
“知道了吧?你逃不了的,任何人也找不到这里来。你乖乖待着,直到我想好怎么处置你为止。”龙婴冷笑着,把小金鱼交回给青羽,“戴好。”
青羽瞪大眼睛看他,半晌之后问:“那你自己是怎么上下的?”
龙婴的嘴角弯了一下,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微笑,虽然很微弱,但让他的面容变得柔和。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你一般习惯做什么事消遣?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来。”
消遣?在引秋坊里,她只晓得服侍坊主,认认真真将一道道制扇工序跟下来。什么消遣?跟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算不算?跟了谢先生之后……吹埙也算是很风雅的消遣吧?但那是谢先生的风雅。青羽她,拿着那乐器,恍惚总像是别人的影子,虚弱而不真实,真是很闷的人呢,她,一生竟无所消遣。
“这么简单的问题,要考虑这么久吗?”龙婴的脾气又上来了,不耐烦地喝道。
青羽被他一吓,脱口而出,“扇子。”
任何惶惑的时候,她还是手中握着扇子的材料与工具,才觉安心。它们好像可以保护她,为她创造另一个世界。
“对,你是扇子坊的。”龙婴脸色温和一些,“那个男人也是扇坊的人?他怎么有那么好的身手?”
“谢先生?不不,他是郎中先生。”青羽道。
“你为什么要和郎中走在一起?”龙婴的脸色又凶起来。
“我……我们坊主,你知道我们坊主……”青羽吓得又结巴了。
“嗯,只制素扇那个女人,她怎样?”龙婴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他如今的见识明显比小时候广博。
“坊主觉得我没有制扇子的资质,就叫我跟着谢先生,应该是想让我学点儿医术吧。”青羽总算一口气说了出来。
“别人叫你跟谁,你就跟谁了?”龙婴皱眉。
“嗯。”有什么不对吗?
“你……算了。”龙婴忽然拍拍脑袋,露出一个微笑,含着几分自嘲,“谁不是这样。”说着,拿过青羽的手,“来,让我看看这双手有没有资质?”
他的手太有力也太烫了,青羽觉得不安,瑟缩一下。龙婴翻过她手掌,看到她掌侧指间几道细小伤痕,倒笑了,“学做扇子时弄伤的?很好,很有点儿躬自桑蚕、母仪天下的样子。”
“什……什么?”青羽觉得耳朵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没听懂。
“没什么。我说受伤很好,任何事,总要受过伤才能学会,伤痕是你花过力气的证明。”他抬左手给她看,掌边有个狭长的伤痕,比青羽手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深,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来的,已经发白了,“刚开始学一套剑法的时候,我几乎把自己手骨削断,但再练下去,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有的事情跟笨不笨没太大关系,你只是做得不熟练而已。”
“呃……”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哦!青羽眼眸闪闪,“你真的是个好人!”
龙婴咳了一声,脸有点儿红。他出道至今,旁人什么话都说他过,唯独这“好人”两个字,从来没听见。
他忽然有点儿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女孩子劫过来,就算没有那枚小金鱼的承诺,他也要劫她的。她是一个笨蛋,真的是,可却有这样柔软的眼神。跟她相处像面对一株植物,可以躺下来,头枕着泥土,让枝叶的影子随风在脸上轻拂,看看蓝天白云,别的什么事都不会有,直到天荒地老……天荒地老?
他猛然又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