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智慧高傲得不能哭泣,庄重得不能欢笑,自负得不肯追寻他人时,智慧就不再是智慧了。倘若我用你所知的一切填充自己,怎能还有空间容纳你所不知的一切呢?我从健谈者那里学会了静默,从狭隘者那里学会了宽容,从残忍者那里学会了仁爱,但奇怪的是,我对这些老师并未心存感激。顽固不化之人是一个全聋的演说家。
妒忌的沉默真是过于喧嚣。当你抵达知识的终点时,你将会处在感觉和智慧的起点。
夸张乃是失控的真理。如果你仅能看到光芒所展示的,仅能听到声音所宣告的,那你其实既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事实是一条无性别的真理。你无法同时欢笑和残忍。
离我心灵最近的是一个没有王国的国王和一个不会乞讨的穷人。一次羞赧的失败要比一次骄傲的成功更尊贵。无论你在哪里挖掘,都能找到宝藏,但你必须带着农民的虔诚去挖掘。一只被二十个骑士和二十条猎狗追逐的狐狸说:“他们必将杀死我,但他们是何等可怜和愚蠢。若让二十只狐狸骑着二十头驴子,带着二十只狼去追杀一个人的话,那真不值得。”我们的心志会屈服于我们自定的法律,但是我们的精神却永不屈服。我是一个旅行者,也是一个航海者,我每天在自己的灵魂中发现一个新王国。一个女人抗议说:“这当然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的儿子就牺牲在这场战争中。”我对生命说:“我想要听死神的诉说。”生命稍微提高了嗓门,说道:“现在,你听到他说话了。”当你破译了生命的一切奥秘时,你将企望死亡,因为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个谜题。生与死是勇气的两种最尊贵的表现。我的朋友,你和我仍将永远是生命的陌路人,是彼此的陌路人,也是自己的陌路人。 直到有一天,你向我诉说,我聆听你的心声,我将你的声音当成自己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觉得自己正站在一面镜子前。他们对我说:“你若能明白自己,就能明白所有人。”我说:“只有我寻求一切人,我才能自知。”
一个人有两个自我:一个在黑暗中觉醒,一个在光明中沉睡。
隐士是抛弃了破碎的世界,而得以不受任何干扰独自享受一个完整的世界的人。学者和诗人之间有一片绿地:学者若能穿越,就会成为一位智者;诗人若能穿越,就会成为一位先知。
昨天傍晚,我见哲学家们将自己的脑袋放入篮中,在集市上高声叫卖:“智慧,卖智慧喽!”可怜的哲学家!他们必须出卖脑袋来喂养自己的心灵。
一位哲学家对一名扫路者说:“我对你表示同情,你的工作又苦又脏。”扫路者说:“谢谢,先生。请告诉我,你做什么工作?”哲学家回答说:“我研究人的思想、行为和愿望。”扫路者继续清扫街道,微笑着说:“我也非常同情你。”聆听真理的人并不亚于讲述真理的人。
没有人能在基本需求与奢侈之间划清界限。只有天使才能做到,天使充满了智慧却毫不满足。 也许天使就是我们宇宙中更高尚的思想。
在托钵僧的心中找到自己王位的人是真正的君主。慷慨是给予超过自己的所能和所有,而自尊则是接受少于你的所需。其实你不欠任何人。你欠所有人的是一切。
所有曾经活过的生命,如今都与我们同在。我们都不愿意做一个怠慢的主人。渴望最多的人活得最长。他们对我说:“十鸟在树不如一鸟在手。”我却说:“一鸟一羽在树胜于十鸟在手。”
你对那根羽毛的寻觅犹如为生命的双足添翼。不对,它就是生命本身。
世上只有两大要素:美和真,美在情人心中,真在耕者臂里。伟大的美俘获了我,但更伟大的美却将我从控制中解放。美在渴望它的人的心中,比在看到它的人的眼里闪烁得更加耀眼。我欣赏那些向我诉说心声的人,我尊重那些对我展示梦想的人。但是,在侍奉我的人面前,我却为何如此腼腆,甚至有些羞赧呢?
天才曾以侍奉君主为荣耀。而今他们以侍奉贫民为荣耀。天使们懂得,过于实际的人,会掺和梦想者眉间的汗水吃面包。风趣常常是一副面具。如果将它撕扯下来,就会发现一个恼羞成怒的天才,或是耍着戏法的小聪明。
智者说我聪明,愚者说我愚钝。我认为他们都是正确的。只有心存秘密的人才能揭示我们心中的秘密。只能与你同甘却不能共苦的人,会丢掉打开天堂七门钥匙中的一把。是的,世上有涅,它存在于将羊群带到绿野之时,存在于哄你的孩子入睡之时,存在于你写完最后一行诗句之时。
远在经历悲欢之前,我们就选择了悲欢。忧郁是横亘于两座花园之间的一堵墙。当你的悲欢不断放大时,世界便会缩小。愿望是生命的一半,冷漠是死亡的一半。今天最痛苦的悲哀,是对昨日欢乐的回忆。
他们对我说:“你必须在今生的欢乐和来世的平和之间作出选择。”我对他们说:“我已选择了今生的欢乐和来世的平和。”因为我心中知道,‘至高无上的诗人’只写过一首诗,这首诗格律完美,音韵十足。
信仰是心灵的绿洲,思想的驼队永远无法抵达。当你达到自己生命的顶点时,你将为愿望本身而愿望,为饥饿而饥饿,为更远大的渴求而渴求。
如果你对风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就不应该指责风对树林泄露了秘密。
春之花是天使们早餐桌上所谈论的冬之梦。
鼬鼠对晚香玉说:“看我跑得多快,你却不能走,也不会爬。”晚香玉对鼬鼠说:“喔,最高贵的飞毛腿,请快跑吧!”乌龟能够比兔子讲述更多道路的境况。奇怪的是,没有脊骨的生物却都有最坚硬的壳。
健谈者是最不聪明的人,演说家和拍卖人几乎毫无区别。你应该欣慰,自己不是存活在父亲的名望或叔伯的财产之上。 但是,最应感到欣慰的是,没有人必须依靠你的名誉或财产来存活。只有当玩杂耍的人接不到球时,他才会吸引我的视线。忌妒我的人无意间赞颂了我。你是你母亲睡眠里的一个长久的梦,梦醒后,便生下了你。人类的起源就在母亲的渴望里。我的父母想有一个孩子,于是就生下我。 我想要父母,于是生下了黑夜和海洋。有的儿女让我们感到不枉此生,有的儿女则让我们留下终生遗憾。当黑夜降临时,你陷入阴郁的深渊,躺下吧,尽情地阴郁。 当早晨来临时,你还感到阴郁,站起来吧,尽情地对白昼说:“我仍然阴郁。”虚伪地面对黑夜和白昼是多么愚蠢啊。 他俩都会嘲笑你的。雾里山岳不是丘陵,雨中橡树也不是垂柳。看这个似非而是的悖论:深和高之间的距离要比中间到两极的距离短。当我如同一面明镜,站在你面前,你凝视着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然后你说:“我爱你。”但其实你爱的只是我心中的你。当你享受邻里之乐时,它便不再是一种美德了。爱如果不经常涌溢出来,往往就会死掉。
你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关于青春的知识。 因为青春忙于生计,没有余暇去求知;而知识忙于自我寻求,无法享受生活。
你试着坐在窗边,观看过往行人。看着看着,你也许能看见一个尼姑从右边走来,一个妓女从左边走来。 你也许会天真地说这个多么高洁,那个是多么卑贱。
如果你闭目静听,就会听到天空中有个声音在低语:“一个在祈祷中寻求我,另一个在痛苦中寻求我。在两个人的灵魂深处,都有一座供奉我心灵的殿堂。”
每隔一百年,拿撒勒的耶稣都会和基督徒的耶稣在黎巴嫩山中的花园会晤。他们促膝长谈。每次,当拿撒勒的耶稣向基督徒的耶稣道别时都会说:“我的朋友,我担心我们俩永远、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主啊!请喂养那些穷奢极欲的人吧!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另一颗心宽容。如果有人说谎,既没有伤害你,也没有伤害他人,为何不在你心里说,
他堆放事实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他的妄念和幻想,他应该远离它,去寻找
更宽阔的空间?每扇关起的门背后,都有一个七印密封的秘密。等待是时间的蹄子。如果烦恼和忧愁是你屋舍东墙上新开的一扇窗户,你该如何是好?与你一同欢笑的人,你可能会将他忘掉。但和你一同痛哭的人,却是你永远无法忘怀的。盐里面一定有某种异常神圣之物。它在我们的眼泪里,也在大海里。我们的神在他崇高而且慈悲的意愿中,将我们——露珠和眼泪——全部喝下去。你不过是一块比我大点儿的碎片;不过是一张寻觅面包的嘴;也不过是一只为了干渴的嘴而盲目举杯的手。如果你能超越种族、国家和自我之上,哪怕只有一腕尺的高度,你也真的像神一样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低潮时抱怨大海。 船是一条好船,船长也善于操帆掌舵。惟一不合适的是你的胃。如果你能端坐云头,你就看不见国与国的边界,也看不见庄园之间的界石。 遗憾的是你无法端坐云头。
七个世纪以前,有七只白鸽从幽谷飞上雪峰。七个看到鸽子飞翔的人中,有一个说:“我看到第七只鸽子的翅膀上有一个黑点。”如今山谷中的人们都在讲述曾经飞上雪山顶峰的是七只黑鸽。
秋天,我收集自己所有的忧伤,将它们埋在花园深处。四月回来,春天来和大地成婚,花园里又绽放出与众花不同的美丽花朵。邻人们纷纷前来欣赏花季盛景,他们对我说:“当秋天再度来临,播种的季节里,可否分赠些美丽的花种,让我们的花园里也花枝招展?”
我向人伸出空手而一无所获,诚然十分悲哀。但是我伸出一只满握的手,如若发现无人领受,那才是彻底的绝望呢。
我渴望来生,因为在那里我能获得自己的未做之诗和未绘之画。
艺术是从自然迈向无穷的一步。一件艺术作品是从云雾中塑造出的一个意象。哪怕是一双编织荆冠的手,也胜过无所事事的双手。我们最圣洁的泪水从不追寻我们的眼睛。
每个人都曾是曾经在世的君王和奴隶的子孙。如果耶稣的曾祖知道自己身体里隐藏着什么,他怎能不对自己肃然起敬呢?犹大之母对儿子的爱会比玛利亚对耶稣的爱少吗?我们的弟兄耶稣还有三个奇迹没有被载入经书:第一,他和你我一样是人;第二,他有幽默感;第三,他知道自己虽然被征服,却仍是一个征服者。
那个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啊,你被钉在了我的心上,刺穿你双手的钉子,也穿透了我的心墙。 明天,当一个异乡人从骷髅地走过时,他不会知道这里曾有两个人流过血。 他会以为那只是一个人的血。你或许听说过那座福山。它是我们的世界之巅。 一旦你攀上它的顶峰,就会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走下最深的沟谷,与那儿的山民生活在一起。 这便是这座山之所以被称为福山的理由。我用言语禁锢的每一种思想,必须用我的行动使之获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