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熬过了数个不眠之夜,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吸烟、喝咖啡,企图麻醉自己已变得脆弱不堪的心。但是,他不得不暂时走出亲人死亡的阴影,重新面对严酷的现实。后来纪伯伦向友人讲述,那时候,他发现,他与妹妹面对的是一笔高额债务,据他回忆说,母亲治病时欠下了四千美元的债,苏日丹娜治病欠下了数目相近的债。哥哥布特鲁斯去古巴养病三个月,花了七千多美元。这样他们差不多欠下一万五千美元的债。这对于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兄妹来说,是怎样一个数字啊!债务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与妹妹变卖了家中所有东西,他写文章、卖画,甚至去小店铺做钟点工,妹妹玛尔雅娜做一些针线活,他们就这样一点点赚钱,一点点还债。他们本来可以向远方的父亲要求一些救济,但高傲的纪伯伦拒绝向父亲要求任何东西,因为他曾与他不和。他们也可以向亲戚们求助,纪伯伦为了尊严不愿去求乞。
生活的重压使纪伯伦对现实有了强烈的不满,人也愈加颓废,戴伊和约瑟芬知道纪伯伦的处境后,伸出了援助之手,他们把纪伯伦从小店铺的工作中解放出来。从物质上、精神上给予他支持,使纪伯伦重新振作起来。他又重新拿起了笔,开始控诉这个黑暗的社会,描绘这吃人社会中的悲惨。20岁毕竟是人生中最热血沸腾而又多愁善感的年龄,更何况纪伯伦有着如此坎坷的命运。可能是由于感激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纪伯伦对美丽的约瑟芬的感情变得微妙起来。纪伯伦似乎有过情恋的暗示,约瑟芬开始疏远他,因为她对纪伯伦的关怀是出自纯粹的友谊,而纪伯伦的想法对她来说是对这种友谊的一种亵渎行为。约瑟芬的态度令纪伯伦几近失望,内心的痛苦使这个孤独敏感的年轻人备受折磨。
纪伯伦从此专心致力于作画,写诗。这时,他正开始酝酿构成散文诗集《泪与笑》的文字。纪伯伦对生活有着独到的理解和感悟,这与他成长的环境是分不开的,同时,他也是个感情细腻的青年,他可以把人内心之中最裸露的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优美流畅的语言在那时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专心致志地勾勒每一笔线条,把心中的情感,爱与恨,痛苦,生和死的困惑注入每一幅画中。
他画中的人物大都裸体,这是因为纪伯伦认为,生命是赤裸裸的。
每个人都是赤裸裸地来到世上,而赤裸裸正是最接近人性的、最美的和最纯洁的生命的象征。赤裸就是真实。
“死亡”和“痛苦”是纪伯伦画中的两大主题,因为这两个内容充斥了他的生活。
1904年5月,21岁的纪伯伦迎来了他生命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在戴伊先生的安排和鼓励及许多朋友的帮助下,纪伯伦在戴伊先生的画廊中举办了他的首次个人画展。
这次画展使当时许多名人聚集在一起,他们给纪伯伦很大的支持和鼓励,他们一致认为纪伯伦是一位有志青年。其中《灵魂皈依上帝》与《痛苦的喷泉》等画吸引了马尔莱布鲁街女子小学校长玛丽·伊莉莎白·哈斯凯尔,她给纪伯伦以很高的评价。画展是成功的,因为它给纪伯伦带来极大的收获。
首先,这些画使纪伯伦和文化界人士阿拉伯《侨民报》的创办者艾敏·胡莱卜彼此相识。艾敏·胡莱卜很欣赏纪伯伦的才能。他答应《侨民报》将每周发表《泪与笑》中的两篇文章,稿酬为两美元。画展不仅为纪伯伦的绘画艺术带来巨大收获,也给文学创作打开了大门。1903年至1908年间纪伯伦在《侨民报》陆续发表50多篇散文诗,总标题为《泪与笑》。
21岁的纪伯伦,俨然已是一位很出色的小伙子,他的绘画和诗文最终得到了读者的认可。他是多么幸福啊!我们要读懂和了解这位伟大文学家和艺术家,除了在他的文学作品和他的艺术画中,惊叹他的激情、浪漫、睿智的思想和那难以掩饰的孤独和寂寞之外,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专心倾听他的情感世界。
就在纪伯伦首次个人画展中,他结识了一位聪慧、美丽、富有且有相当艺术鉴赏力的美国女子,她就是给纪伯伦作品极高评价的马尔莱布鲁街女子小学校长玛丽·伊莉莎白·哈斯凯尔。自那次画展之后,两人结为挚友,可以说,玛丽·哈斯凯尔,是他生命中一颗最耀眼的幸福之星,她不仅是他的爱情之星,而且是他事业上的良朋益友。
据说,玛丽·哈斯凯尔来参加纪伯伦的画展是戴伊先生写信邀请她来的。请她来看看一个叫纪伯伦的21岁小伙子在做什么。于是她在5月10日出现在了画展大厅,她立刻被纪伯伦画中的那些东西吸引住了。有着共同艺术品味和追求目标的两颗心相通了,“两个灵魂亲切地交谈,彼此唱和。”当时,玛丽刚刚失去她亲爱的姑母。失去亲人的痛苦使玛丽对纪伯伦的画和纪伯伦本人有了更深的了解。纪伯伦也感叹玛丽“是一个奇迹,从天而降”。这个高个子,漂亮而苗条的女人。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热情与活力。她经常着一身长裙,外表朴素而飘逸,具有一种古典的气质美。她全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芬芳气息。她对文学和艺术,也有自己独到而中肯的见解。
玛丽·哈斯凯尔1873年11月12日出生于南卡罗来纳州的哥伦比亚,玛丽的家庭原来是一个值得自豪的殷实之家,但在美国内战之后,与一般的南方家庭命运一样,变得非常贫穷,生活上也很困难。但是,玛丽从小就很懂事,生活勤俭,有钱时也从不乱花。1897年,玛丽毕业了,在波士顿与姐姐路易莎住在一起,当时她的家已重新富有,父亲是一家银行的董事长,但玛丽始终保持朴素、勤俭的作风。她当时在波士顿协助姐姐开办了一所名叫哈斯凯尔·狄安寄宿学校。但后来由于姐姐结婚,玛丽·哈斯凯尔便一个人打理这所学校。
玛丽·哈斯凯尔与纪伯伦结识时已经31岁了,年龄上的差距虽然在阻碍了他们的婚姻,但却无法隔开两颗彼此欣赏的心,她非常欣赏纪伯伦的艺术天分,也很喜欢纪伯伦的诗文,她曾把纪伯伦赠送的一幅名为《十字架》的画挂在学校图书馆的墙上。纪伯伦和玛丽更接近了。虽然他们二人都很腼腆,彼此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但纪伯伦已经养成了每周三与周五晚上拜访玛丽的习惯,即使有时事先未受到邀请。这种微妙的情感在两个人的心中默默延展开来,彼此成了对方唯一的精神和感情的支柱,有了玛丽的支持和鼓舞,纪伯伦的创作进行的非常顺利。
1904年10月中旬,纪伯伦带着他的四十幅画参加了在哈尔库尔画廊举行的画展。但不幸的是,一场大火使大部分作品烧毁。玛丽听到了这个消息,对他表示慰问,沮丧的纪伯伦回答说:“我不知用画笔干什么了,也许它们的命运是被遗忘在柜中吧。”这件倒霉的事情令纪伯伦的情绪很低落,玛丽·哈斯凯尔的鼓励使他重新振作起来,这种振作足以让我们为他们的爱情所震撼,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当时的纪伯伦,在文学创作上主要使用阿拉伯文字,对英文运用还不是很熟练,所以他仍然想以绘画做为自己的生活来源与艺术目标。为了让纪伯伦在艺术道路上走的更远、更稳,玛丽决定资助纪伯伦去法国深造,到艺术之都巴黎完成艺术进修。玛丽将负担来回的路费,并每月给纪伯伦75美元的生活费,这在当时是一笔数目不小的费用。为了纪伯伦,玛丽很愿意这样的付出。这个消息让纪伯伦很是惊讶,他不敢相信玛丽能为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可以肯定的说,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更多的是为这份感情的投入。纪伯伦对玛丽有着无限的感激和爱恋,对即将变为现实的巴黎之行激动不已。
他将在艺术之都待上整整一年,一年的时间,他将会取得多么大的成就啊!正如他给好友艾敏·胡莱卜的信中所提到的那样:“这一年对我的人生旅程有着极大的意义。因为那将是我生命中新的一章。我将加入到那个伟大都市中的一个绘画协会,并在它的指导下,获得有关美术方面重要教益。无论我获得还是不能获得这些教益,仅仅我从巴黎返回美国,就能使我的绘画得到巨大声誉,使那些盲瞎的富人们对它趋之若骛。这也许并不因为它们多么高超,而是因为它们出自一个在巴黎与欧洲呆了整整一年的人之手。我从未梦想过我有此旅行机会,因为其费用昂贵足以令我望而却步。然而,艾敏,上天在冥冥中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为我打开了通往巴黎之路。我将依靠万善之源——上天的帮助前往巴黎并在那儿住上一年。”他还说:“我住在波士顿并非由于我喜欢它或是我讨厌纽约,而是因为波士顿有一位天使,她使我看到了未来美好的前景,为我打开了精神和物质成功的大门。”这位“天使”当然指的是玛丽·哈斯凯尔。
1907年6月末,纪伯伦来到巴黎,从此两人书信往来不断,开始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整整23年,直至纪伯伦去世。纪伯伦在信件中也多次向玛丽倾诉爱情,1910年,纪伯伦从巴黎学成返美,便向玛丽求婚,但玛丽考虑到自己年龄比纪伯伦大10岁,为了纪伯伦的前途,她拒绝了纪伯伦的要求。但是,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疏远,相反却奇迹般地使两人更加亲近了。他们经常互访、幽会,没有婚姻的爱情,使他们进入了一个更自由、更广阔的天地。纪伯伦十分赞赏和肯定玛丽对他创作的支持与帮助,她的知识与鉴赏力是纪伯伦非常看重的,而玛丽在纪伯伦面前总是以谦虚的关心者和欣赏者的身份出现,给他更多的是鼓励,从不进入他的具体创作过程。她对纪伯伦最大的帮助是她地道的英语,当时纪伯伦的英语水平还不能达到他要求的那样,无法用英语写出他内心的感情,纪伯伦最初的几部英文作品就是在玛丽的鼓励和帮助下,才以完美的形式问世。
纪伯伦一生未娶,但他享受到了轰轰烈烈的爱情,他曾经这样谈论自己对爱情的感受:“生命是两个一半:一半是冰霜,一半是烈火,而爱正是燃烧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