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要是神锋相对我还好应对，可如今句句都是为我着想。这我就不知道从何应答了。于是只能礼貌地道谢，继而陪着她说了些家常话题。哪知说着说着，她倒又言：“妹妹果真是朵解语花，难怪殿下这般喜欢。这宫里人情也不见得热络，姐姐总想找个说话的人。不如这样，日后姐姐若闷了，就遣人来请妹妹过姐姐殿里说说话？”
“姐姐盛情相邀，妹妹定是乐意非常。只是怕言语有粗鄙之处污了您的双耳。”我退后几步，朝着她欠身行礼。太子妃连忙上前扶住我，道：“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姐姐可是顶欢心你能来陪姐姐的。这样吧，偏殿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来与姐姐说说，都会尽快为你安置好的。”
“有劳姐姐操心。妹妹记住了。”我盈盈再道。见她凤目流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果然又听：“后天，若是得闲就过来姐姐的殿里。宫里新到了一批上等的衣料，姐妹们都会过来挑选，你也过来吧。也好认识认识些姐妹。”
“一切全听姐姐的安排。”恭敬地应答着。看来这东宫的生活，真的要完全进入状态了。只是不知道后天的见面，是单纯地挑选衣料，还是别有用心呢？我抬眸对上太子妃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我却是总感觉到牵强，倒是她，真真是眉眼带着笑意，情真意切般。
及后又与我闲聊了几句，太子妃才翩然离开。走后多时，我这偏殿都还能闻到她的衣鬓发带散发的馨香，满满充盈着整个偏殿。眉带忧思，我慢慢挪步到床边半靠着，思路变得迷茫。听见素晴的脚步声进来，料想她是询问我太子妃的事情，于是也不等她问，见着她就直言：“太子妃对我客气有加，照顾周全。还邀请我后日过去见东宫旁的娘娘。你说，这是去还不是不去？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姑娘，以素晴在东宫多时的观察看来，太子妃只是个简单的女人。并不足虑。”素晴平和地说着。可那目光却似有闪烁，我直觉这其中必有问题，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素晴可从未如此失态过。
“砰！”寂静中，我正想追问忽生清脆响声，素晴旋即厉声一喝：“谁！”随即疾步奔了出去。我踱步殿中，不安地揣度莫不是谈话被人偷听了？忙思索前言后语，幸好并无什么致命的话语。良久，素晴才又踏进殿内，脸色如常道：“奴婢四处巡察皆不见人影，倒是长廊外一盆花倒在了地上。想想许是猫而已，奴婢太过惊慌了。”
我略想一会儿，心里的疑虑终究没法子放下，但仍是朝素晴点点头。今日已经不适合再多谈，因此我暂时将心里对太子妃的疑问压下。“今儿你也累了，退下吧。”朝素晴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只没想到她仍站在原地，朝我深深地鞠躬：“奴婢多谢姑娘的大量。昨夜的事情奴婢思绪再三，是自己心态软。姑娘的想法多是顶好的。一切以公子的大业为重。”
嫣然一笑，我上前扶着她的双肩，示意素晴不必如此：“今儿你对我的关心我都看到了。都是一个阵营里的人哪里说两家的话？下去歇息吧，别惦记了。”这般说完，素晴才感激地朝我谢礼，慢慢退了出去。只是，望着清辉月色，我却是此间再也无法安眠。太子、太子妃，当中疑点重重，再加上方才那突兀的声响，我可是无法相信只是猫儿撞到了花盆这一猜测。和衣平躺在床上，思绪纷纷，竟是无法安神。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殿内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动。我只感觉到头昏欲裂，满是沉郁。随即决定既然睡不着，还是不必勉强自己，于是撑起身子，半蒙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撩起帘子——即听素晴的声音传来：“姑娘，您醒了？”
“我这是睡了很久么？”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一直在半梦半醒间不安稳，原想着自己是不得入睡但现在端坐床边倒是感受到窗外烈日当空。难不成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见素晴暖和地笑着点头，我不禁懊恼：“你怎么不喊醒我？让我睡了这么久。”
“姑娘近日总有事情需要操心，也没个好觉。现在可以睡到自然而醒，这是天大的福气，奴婢怎好打扰？”素晴端来洗漱用水，细细替我打理着。我洗了把脸清醒了自己后，忽而就感觉到了饥饿感，于是抿了抿嘴：“素晴，我饿了。这会儿可还有什么吃的？”
“有有有。”素晴笑着连声道：“都是姑娘喜欢的。奴婢一直替您温着呢。待用完餐，奴婢再陪您出去走走消消气。”
满意地点点头，我心情轻松地由着她替自己穿衣。只是瞧瞧这偏殿四处，怎么都不见灵鸢的身影？那丫头莫不是还怕我恼她不敢出来见我吧？可昨天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也是领命行事而已，我的气哪里憋得了这般久？一觉醒来早就消了。“灵鸢呢？怎么不见她？”于是只能问素晴。哪知素晴思索片刻却告诉我：“奴婢今儿也寻不见灵鸢的身影。想必是被别殿的娘娘寻了去了。”
这般听着，只能作罢。我步至桌前，忽生食指大动的感觉。进宫这么些日子，今日的胃口也不知道为何尤其的好！
带着满满的饱足感，我在素晴的搀扶下信步在庭院里游逛。闻着一阵的花香，心情愈发轻松起来。这般莫名的高兴，好似有些什么好事即将发生似的。不甚理解今日自己的情绪，于是偏头与素晴说：“你瞧着我今日是不是有些什么不一样？我总觉得心里十分的畅快。”
素晴听我这么一说，“噗嗤”一笑，正欲答话却神情忽而变得严肃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才见原是李泰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于是我俩相视一眼，稳了稳情绪，缓缓迎上李泰，施礼道：“奴婢给越王殿下请安。”
“嗯。”仿佛是在鼻子里哼出声来的。李泰眉眼不抬地直接就略过了我与素晴。大步朝着正殿走去。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嘴角微微笑意：“今日莫不是朝堂有些什么？他如此思兄心切。”
“这，奴婢未曾打探。姑娘且先回偏殿等候，奴婢去去就回。”素晴见我首肯，随即匆匆离我而去。我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素晴呀素晴，口上是说论着李承乾的脾性挑拨他兄弟间的感性颇为简单。可这做起来真难！李泰和李承乾都不是三岁的李治，哪会这么容易相信我的话？人微言轻！若不使些不得体的手段，如何能成事？稍稍摇头，我便自个儿慢慢踱步回偏殿。才走几步到见着了灵鸢，她也见着了我，忙上前挽起我的手扶着我。“姑娘这是去哪儿了？怎不着素晴姐姐陪同？”她疑惑着。我只简单地说喊素晴去准备点心，也不再多话。只是这丫头也奇怪，平日我不说话时她总是吵闹，现在也这般安静在身旁，难不成真的还耿耿于怀我没说原谅她？
“奴婢给殿下请安。”才想对灵鸢说什么，倒见她忽而行了大礼。我错愕地转过头一看，李承乾竟然就站在殿里等我！于是忙躬身请安。只见他一摆手示意灵鸢退下，然后就快步走到了我跟前，伸手就是扼住我的下颚，眸色冷寒地直盯着我看。我不明所以，只能好声好气地轻声询问：“殿下这是为何？妾今儿是哪里做错了么？”
“你是装的，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阴寒地盯着我，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好似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可正当我摸不着头脑，琢磨着怎么安定李承乾的喜怒无常时，他又将我松开了。未等我多说，倒是自个儿抚掌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还一把将我揽进怀里，连声说着：“真不愧是本太子的美人儿！好！非常好！”直等到殿外太监通传越王在正殿等候，他才将我推开。也不等我恭送，就径自快步离开了。全程我仅仅呆若木鸡地站着，完全惊呆了这位东宫太子的行为。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愣愣地站着？”素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伸手触碰我的额，我忙抬手去挡：“我可没病！病的是太子李承乾！”
素晴被我说的莫名其妙，偏头看着我，不解道：“这，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他？”我好笑地反问：“他能怎么样？就是忽而来这儿瞪着我，然后又自己大笑起来。然后就走了。简直就是疯了。”边说边走到长椅处倚靠着，揉了揉腿，不知不觉站得有些麻了。“怎么，打听到些什么消息么？”
“回姑娘话，今日朝堂没什么变故。就是听说今日在朝堂举荐个什么人的，听说是关于赴吐谷浑察情。”
“哦？”我挑眉，直觉这个人是关键。忙追问：“是谁？”
“独孤谋。”素晴答道。转而她又问：“姑娘昨日陪太子殿下面见的是何人？”
“哈哈！”听了素晴这一说一问，我顿时心里就豁然开朗，禁不住就连声大笑起来！
“姑娘，您先别笑。这是怎么回事？”素晴在一旁看我笑得都捂肚子了，可又不知道我笑什么，只干着急地看着我。
“这个真是阴差阳错！他本可一箭双雕的！”我边笑着边揉着腹部，真真是好不容才止住地笑意。见素晴仍不明白，我才揭晓：“昨儿见的人就是独孤谋。”
“什么？这怎么可能！昨儿灵鸢可没与我说这个。独孤家一向处于中立地位，也因此此次举荐才大多数人同意独孤谋的。况且他与公子相交甚好，因此公子也是上折子举荐的。若早知他是东宫的人，今日公子的人定不会支持独孤谋的！”素晴一口气说着，她满是惊讶。我倒是把昨天独孤谋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弄明白了。独孤谋心里是看不起这东宫太子的，因此只是面子上的客气应奉罢了，而李承乾，那就是：“我昨日要是告诉你了，咱们就中计了。素晴，我问你，若是太子举荐心腹，会不会是独孤谋？”
“这，定是不会的。若是举荐也定是侯将军。独孤谋，未曾听说过是太子党人。奴婢正因此才感到惊讶。因为站在公子一边的都些微知晓独孤谋与公子相交。只是平日较为隐秘而已。”素晴如实说着。我了然地点头：“这就对了。太子不过是昨日做了场戏给我，给独孤谋看。若我与你说了见着独孤谋，无论虚实我想恪哥为了安全起见是不会举荐独孤谋的了。那么这次军队里的势力便肯定又被太子党人拿了去。而且退一万步讲，玩意独孤谋对太子昨日的拉拢动了心，这东宫就再添一员猛将。太子算得精，却是唯一算高了我的智慧！他太高估了我，他其实从未相信过我，他是在利用我传递假情报给恪哥。可惜，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不过小女子情怀，一下子就把情报这回事给忘了。其实老实说，我也根本当时没将这当作情报。我的愚钝倒是恰恰好啊这次！”
“原来如此！”素晴直呼，随即也笑了：“那奴婢也明白殿下方才为何那般。定是被姑娘您气得哭笑不得了呢！”
“出来吧。”我顺着素晴的话点点头，可脸上却收起全部的笑意。冷冷地朝着殿门外说着：“灵鸢，我知道是你。”
听我这么一说，素晴忙步至殿门，推开，即见灵鸢站在门前。我瞧着素晴拽着灵鸢进来，她一个甩手，灵鸢就“扑通”跪在了我跟前。
我淡淡地扫视着跟前这伺候了我些微日子的奴婢，冷冷说着：“我本不想怀疑你的。可你纵是再屏住呼吸不发出声响，你的裙角都已经出卖了你。昨夜的事情我就疑了心，所以方才谈话的时候才特意挑了对着门口的长椅靠着，好清楚看看门影到底是猫呢，还是人。怎么样？我没冤枉你吧？”
“姑娘，奴婢不想的，姑娘！您就原谅奴婢吧！这是太子妃让奴婢把您的一切言行都汇报给她的！奴婢家中有年迈的母亲和幼齿的妹妹，奴婢没得选择。即便奴婢不想活了，家人也还需生活的！”灵鸢颤声哭泣，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地朝我磕头，“奴婢发誓定不会将您刚才的话告诉娘娘，奴婢发誓！”
看她这幅模样，想必家人在太子妃手里才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我皱着眉，及想思索着该怎么安排灵鸢，却分明听见素晴开声：“姑娘是仁慈之人，定会原谅你的。这般是作甚，快起来吧。”说着便去扶灵鸢起来。我好奇素晴的言行，正疑惑着即听见刀刃进肉的声音，瞪大了眼睛，我只见灵鸢死死地盯着我，一口气接不上便鲜血喷涌而出染了素晴半个肩头。
“素晴！你！”我猛地站起来，冲到灵鸢面前，那满眼通红睁大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久久不愿闭合。我颤抖着伸手到她的鼻翼——“啊！”捂嘴轻呼，灵鸢死了，她死了！前一秒还在说着话的人这一秒已经没了呼吸！我从未这般真切地看见到死人。月儿死的时候我也不过是隔窗远眺，而这一刻，我腿脚无力地软在地上，直直地看着素晴架着的灵鸢。这个丫头，可是我进宫以来对我笑意最多的宫女，就像入画一样，总是哄我开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你疯了！那是一条人命！”
“姑娘利用晋王的时候，奴婢也曾说过那不过是个孩子。他们挡在了咱们的道上，奴婢只能这么做。奴婢原想姑娘是会明白的。”素晴淡淡地说着，听不出她的情感起伏。好似她抱着的并不是一具尸体。
“可我没要了晋王的命！我也没想要取了谁的性命！”颤声说着，我感到自己的双眼已经充血：“灵鸢是迫不得已的，我可以劝服她为我们所用！她不该死，她还有家人！这样，你害死的不仅仅是一个灵鸢！”
“那么姑娘是想活着一个灵鸢，却牺牲千千万万支持公子的人了？”素晴仍是冰冷地说着：“这个皇宫，每天都有人死去。这个世间，生老病死不过常事。只要奴婢悄悄埋了她，再对外称灵鸢她因偷了姑娘的玉镯被贬，被您仁慈赦免遣回乡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的。这皇宫里的人在乎的是权位是自己，哪会有人闲心去理会一个宫女？太子妃见不得灵鸢的汇报也自当了解她败露了最多就再派个细作过来。这死人不是安全过活人么？活着，姑娘还须提心吊胆哪天被出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