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法院不公开庭审了此案,结果是法院以缺乏证据为由一审驳回了王女士的起诉。王女士不服,上诉到中级法院。此案最近审结,王女士败诉。法院的判决理由是,原告与被告虽然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但一般不发生工作上的接触,原告未向法院提供充分、直接的证据来证明被告对其存有性骚扰和其他报复行为。”阳光说。
叶秋荻说:“这对女人太不公平了,性骚扰除非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你要她怎么举证?昨天黄某骚扰小谨,倒是被她丈夫看到了,可他正由此怀疑小谨与黄某有染,怎肯愿意作证?再加上他们是夫妻关系,只怕法庭也难以采信吧?”
“是这样。”阳光思忖着点点头。
“这么说,我就告不了他,只能任他欺侮了?”秦小谨失望地说。
“目前情况看,你只能这样。建议你以后注意收集证据,有了证据,法律才会施以援助之手。以我的经验,黄某不会罢休的,这对你搜集证据有利。只是,性骚扰与性犯罪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这对你是非常危险的!”阳光告诫道。
“只要能告倒他,我不怕担这个风险!”秦小谨说。
“也只有告倒了他,才会彻底安全。”叶秋荻说。
“只要有了证据,我竭尽全力帮你打赢这个官司!”阳光说。
“可是,我怎么去取证呢?”秦小谨发愁道。
告别了阳光律师,两人默默地走在大街上。
秦小谨一直愁眉不展。
“哎,有办法了!”叶秋荻眼睛一亮,从包里摸出袖珍录音机,塞进秦小谨手里,“把这个给你,他一接近你,你就录音。你骂他、反抗他,还有他调戏你的声音,录下来了,就是有力的证据呵!”
“嗯!”秦小谨点点头,想想说:“秋荻,我还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反正康有志是不让我回去的,我干脆搬到我的办公室去住。”秦小谨说。
“住在我那里蛮好的嘛,互相也有个伴。”叶秋荻说。
“我不想侵占你的生活空间,影响你的生活习惯。再说,我住到办公室,也有利于我收集证据。”秦小谨说。
“你想引蛇出洞?太危险了,你可要当心!”叶秋荻担忧地搂住她的肩。
“你放心吧。事到如今,我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秦小谨表情刚毅,语气沉着,一点不像个弱女子。
叶秋荻被叫到报社的小会议室。
刑警大队的两个警察在那里等她。
叶秋荻颇感意外:“你们找我?”
那个姓马的年轻稍大的警察笑道:“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叶秋荻笑笑:“我紧张什么,又没做违法的事。君子坦荡荡,请问吧。”
马警察拿出一张《莲诚早报》抖落开,指着四版说:“是这样,偶尔看到你编写的文章,觉得里面涉及的这个叫凉秋的人,与一个被通辑的逃犯很相像。”
“逃犯?”叶秋荻大吃一惊。
“是呀,半年前我们接到清江县公安局的通报,请求我们协助追捕一个叫齐世杰的人。此人跟你写的这个凉秋有许多相同之处,他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也是清江流域一个水文站的技术员,也是外出学习归来,发现站长和自己老婆在睡觉。这个齐世杰当即拿起一把水果刀,刺进了站长的胸膛,然后就逃跑了。”马警察慢悠悠地说。
“是这样!”叶秋荻倒抽了一口冷气。
马警察眯起眼瞥着她:“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叶秋荻飞快地说,“他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凉秋是他的网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对我很戒备,不肯说出住在哪里,我没法找到他。”
马警察说:“可从这篇文章来看,你似乎和他有过接触?”
“没有,我和他的交往仅限于网上……情况都是网上聊天得来的,写文章嘛,有时不免会有所发挥。”
叶秋荻心里突突跳,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警察撒谎。至此,凉秋的种种戒备,还有那种内心的惶恐不安,都可以得到解释了,无疑他就是那个齐世杰。难道她想保护凉秋,保护一名逃犯吗?
“叶记者见的人多如牛毛,也许你忘记了吧?”马警察不动声色地从皮包里拿出一页纸,“瞧,这就是那个齐世杰。”
纸上有张照片,是打印出来的,有点模糊,但叶秋荻还是认出来了,他就是凉秋。
她想也没想就说:“我要是能见到他,一定劝他投案自首。”
“那就最好了。”马警察说,“现在全国都在开展追拿逃犯的专项斗争,他还能逃几天?最终总会被抓,罪加一等。逃亡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又要弄吃喝,还不如去坐牢呢。”
叶秋荻问:“像他这种情况,要坐多久的牢?”
马警察想想道:“不好说,要看情节和后果严重不严重了。如果站长没死,他又主动投案的话,我看不用坐多久。毕竟事出有因嘛。”
另一年轻些的警察插话说:“其实我们也很同情他,都是男人嘛,我若碰到那种情况,说不定就会给站长一枪。”
“你们不知道站长死没死?”叶秋荻问。
“不知道,通报没说,”马警察说,“不管站长死不死,他都是逃犯。每个人都有协助公安机关执法的义务。叶记者,我希望你继续在网上与这个叫凉秋的联系,有什么新的情况和线索,马上通知我们。”
“行,我一定协助你们。”
送走两位警察,叶秋荻忽然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自上次在拐子巷见过凉秋后,叶秋荻再也没和凉秋联系过。她无法找到他,只能求助于网络了。
下了班吃过晚饭,叶秋荻打开电脑,这才发现凉秋在QQ上给她留了言。
凉秋说:白荻,很抱歉,让你遭受了冷遇,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失去你这位朋友。
QQ上凉秋的头像黯然无光,可能不在线,也可能是隐身的。叶秋荻回了一句话发过去:在吗?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位朋友。
凉秋的头像突然亮了,并且不断地闪动,提示音急切地叽叽直叫。
叶秋荻急忙点击他的头像。
他的回复跳了出来:我在!刚才是隐身的。
叶秋荻回道:难怪,我忘了你是喜欢隐身的。用二人世界聊吧?
凉秋说:好。
二人世界打开了,两人断断续续地敲击着键盘,黑色字符星星点点的跳入两个白色的对话框里。
凉秋说: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叶秋荻说:我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呢?
凉秋说:我也还好,只是有点累,有种所谓的身心俱疲的感觉。
叶秋荻说: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
凉秋说:上次我真不该那样对你,事后我一直很内疚,那是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太不应该了。
叶秋荻说:你别这样,我不介意,因为我理解你,特别是现在,我知道你的反应是有缘由的。
凉秋说:你不要胡乱猜测,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秋荻说:我确实知道。
凉秋说: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叶秋荻说:我知道你告诉我的故事并不完整,它还有一个可怕的结尾。
凉秋停顿了,叶秋荻在想象中看到了他惊愕的表情。
过了片刻,凉秋才说:你怎么猜到的?
叶秋荻说:不是猜的,是两个警察今天告诉我的。
凉秋说:是你的文章引来的吧?
叶秋荻:是的,可我没想到你……
凉秋说:我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遇到你是我的宿命。
叶秋荻说:可是这一次,我守住了对你的诺言,对警察说了假话,说不知道你在哪。
凉秋说:你为什么这样?
叶秋荻说:我不知道,我内心为此不安。
凉秋说:谢谢你掩护了我。
叶秋荻说:你是一个睿智理性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凶猛的举动?
凉秋说:再理性的人也有感情失控的时候,也许与情感太单调有关,那时爱情是我精神世界最有价值的东西,一旦它受到侵犯,我只能选择最锋利的武器来进行抵抗。
叶秋荻说:太不值了,你得为此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凉秋说:现在我也知道不值,但没办法,发生了的事不可更改。
叶秋荻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凉秋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秋荻说:难道逃亡一辈子?
凉秋说:这是我的命。
叶秋荻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告诉你吧,我虽然没有告发你,可也对警察承诺了,一旦见到你,就劝你投案自首。
凉秋说:你这么有把握?
叶秋荻说:我认为,这可能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不可能逃亡一辈子,即使能,又有什么生命质量可言?活得没有价值啊!
凉秋说:我可不愿在牢房里渡过我的余生!
叶秋荻说:如果投案自首,就会从宽处理,再说你是一时失控,事出有因;还有,要是那位站长没死,后果不严重,更会从轻发落。你出来这么久,就没打个电话回去问问情况?
凉秋说:我不会那么愚蠢,警方肯定在监控,我一打电话,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我也不愿再听见那个贱女人的声音,它只会让我痛苦和恶心。
叶秋荻说:这样吧,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替你问。
凉秋说:有这个必要吗?
叶秋荻说:怎么没必要?这是关系到你命运的大事啊!相信我好么?快点告诉我,我立即就打。
凉秋犹豫了一阵,还是告诉了她号码。
叶秋荻让他别下线,等着。然后,她就拨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她听见嘟嘟的呼叫声在遥远的他乡响起。
少顷,电话里响起一个暗哑的女声:“谁呀?”
叶秋荻说:“你好,我是凉秋的朋友。”
女声说:“哪个凉秋?”
叶秋荻一怔,马上改口:“哦,是齐世杰的朋友。”
“世杰?你是世杰的朋友?”女声叫了起来,“你认识他?他在哪?请你叫他回来!”
叶秋荻说:“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请你告诉我,那位站长情况怎样?”
女声说:“站长没事,住了几个月院,现在已经上班了……是我对不起世杰,求求你,让他回家好吗?”
叶秋荻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至于回家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再见。”
放下话筒,叶秋荻连忙回到电脑前,给凉秋回话:凉秋,好消息!站长没死,已经上班了!
凉秋说:是真是假?
叶秋荻说:是你妻子亲口说的,还央求我劝你回家,她说她对不起你。
凉秋说:在我心目中她早已不是我的妻子,那也不是我的家,我不会回到羞辱里去的。
叶秋荻说:其实你也要体谅一下她的难处,人性是复杂的,也许她出于无奈做了违心的事……过去的事先不说了,为你自己考虑,投案自首吧。请个好律师,说不定,可以免于刑事处分呢!
凉秋说:再说吧。
叶秋荻说:你还犹豫什么呢?
凉秋说:我得想想,这是不是你配合警方设下的一个圈套?
叶秋荻说:你怎么还这么不信任我?实话告诉你吧,与我心灵上走得如此近的人,还只有你一个!
凉秋说:对不起,我不能不慎重考虑。
叶秋荻想想说:好吧,但愿你能打消疑虑。
凉秋说:这样吧,给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内没有消息,就说明我已离开莲城了。
叶秋荻说:你想从我眼前蒸发?不是说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么?
凉秋说:是不想失去,可生活总是有种种缺憾……好了,谢谢你的关心,想清楚了,我会与你联系的,再见!
叶秋荻还想劝劝他,但他已下线了。
她怔怔的,在电脑前呆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