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一张小小手卷便有这般大的威力,便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进宫去,做那人上人。
刑部主事赵郎官听衙差来报,说是有一个小姑娘手持皇后娘娘的手卷前来,不由眉头皱起老高。后宫干政仍是大忌,当今皇后虽说是素性好妒,可也从不曾有过干政之举,如何今天却偏对他刑部下了手谕,谁不知刑部里关的是重犯,难道皇后娘娘要给那个罪人开脱不成?若果真如此,他便拼着不要头上的乌纱,也要争个分明。
怀是疑惑迎到院中,赵郎官见一个身着桃红闪缎宫装的小姑娘趾高气扬的从门外走进来,手中高举着一卷火漆封印的明黄云纹绵丝手卷。
宝钗见一个相貌粗陋的三品官服男子迎了出来,知道他必是赵郎官,当下举起手卷大声道:“来的可是赵大人?”
赵郎官司本就对那些衣饰华美的富贵人家子弟没有好感,便冷冷应道:“正是本官,不知姑娘是何许人,来我刑部所为何事。”
宝钗高声道:“我是皇商薛家之女薛宝钗,今奉皇后娘娘的手谕,特来交付金陵命案的真凶,迎回我受冤屈的哥哥薛蟠。”
赵郎官脸色一沉,怒道:“你这小丫头胆敢信口开河,本官缉捕薛蟠,自是人证物证俱在,薛蟠何来受冤枉之说!”
宝钗听了这话,并不与赵郎官争辩,只是高举皇后的手卷大声道:“皇后娘娘旨意在此,赵大人一看便知。”薛宝钗心想,有皇后娘娘的手卷在,我何必与你多说。
赵郎官见确是皇后的印鉴,只得先跪下双手举过头去接。接过之后他起身拆开封印,展卷一看,赵郎官那铁青色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猛然大声喝道:“来人,将这偷盗娘娘手卷欺诈朝庭命官的的狂妄女子拿下!”
一众差役全都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姑娘可是传的皇后娘娘的旨意,如何大人却命拿她。不过赵郎官素来以治军之术治衙役,他们纵然心存疑问,也可是先执行命令再说。
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应声上前扣住宝钗双肩,反剪她的双手,一条极沉的铁链便锁上宝钗的白嫩的颈子。宝钗几时受过这个,当即吓得大叫道:“赵大人,我有皇后娘娘的手卷,你敢拿我便是犯上做乱,娘娘不会饶了你的……”衙役那管这些,只将她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跟在宝钗身后的莺儿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其他的差役拦住,一并捆了起来听候赵郎官发落。莺儿吓得浑身乱颤,早已瘫软在地,吓晕了过去。
赵郎官哼哼冷笑一声,将手卷在宝钗面前抖开,一看到那手卷,宝钗的眼睛立刻直了。这是什么手卷,上面除了一片明黄挑丝云纹,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原来这只是一份空白的皇后手卷。
宝钗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皇后明明答应她要放薛蟠出来的,她明明很喜欢皓澜宝珠,她对自己还很和气,还让自己常去陪她说话,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手卷也是自己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写就的。如何却墨迹全无?太多太多的疑问让宝钗的脑子炸得嗡嗡作响,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她恍如行尸走肉一般,和莺儿一道被衙役拖着送到女监里去了。
赵郎官看着宝钗的北影冷哼一声,心道:果然是兄妹,一般的目无王法,似这等人,直接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他转身向回走,忽然瞥见一名衙役正扶着一个纤弱单薄的女子,那女子被五花大绑着,满脸的泪痕让人看了好生心疼。便问道:“她是谁?”
衙差忙回道:“回大人,这就是那薛宝钗说的金陵命案的真凶,名唤香菱。”
赵郎官见香菱眉间有一点嫣红,想起卷宗上所说的那个被卖的女子,便尽量放缓声音道:“原来是她,快松绑,她亦是苦主,如何能是真凶。”
给香菱松了绑,赵郎官见她面色惨白弱不禁风,不住的颤抖着,便又道:“送她去后院,让夫人帮她收拾收拾,好可怜的孩子,生生受了那些折磨。”
香菱见赵郎官生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心里很是害怕,瑟缩着不敢说话,只任那衙役领着她走。
看得香菱走远了,赵郎官重重叹了口气,世上受苦之人何其多,他如何能救的过来。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姐姐,为了养活自己,姐姐把自己给卖了,在那荒年里,就是姐姐卖身的那一两银子,才让自己活了下来。如今狗儿有了出息,可是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香菱去到后院,见一个粗布衣裳,大手大脚的爽利妇人正挥着锄头挖地。衙设笑着喊道:“夫人,大人救了个姑娘,让您给收拾收拾。”
那妇人听了这话,将锄头丢下便跑上前来,撩起帕子擦擦黑红面庞上的汗珠子,拉着香菱亲热的说道:“好整齐的孩子,生得真好看。”
香菱感到那双手粗糙而温暖,那股热气透着衣服传到身上,冰冷的心底也暖了起来。
衙役对香菱道:“这就是咱们赵大人的夫人,夫人最和善的,你不用怕。”
香菱微微点头,细声细气的说道:“香菱拜见夫人。”轻轻盈盈的俯身拜下去,这一弯腰便牵动了身上的伤处,香菱不由得微皱了眉,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夫人看上去粗,可心细的很,一见香菱那般神情,便知道她身上有伤,便对衙役道:“刘四儿,你先去吧,告诉你家大人,我会好好照看这姑娘。叫他不用担心。”
刘四儿答应一声便转回去。赵夫人轻轻扶起香菱,拉高她的袖子,见那纤细的胳膊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赵夫人轻声惊道:“天爷,这是那个该天杀的,竟对一个姑娘家下这个黑手。”
听了这话,香菱的泪水落了下来,这些年来,再没有谁为她说过一句话,她除了挨骂便是挨打,一颗心早就凉透了。
见香菱落泪,赵夫人忙道:“好姑娘,不哭不哭,我先烧水给你洗一洗,再换身衣服,看这小模样,怪可怜见的,真让人心疼。你放心吧,我老头子既把你送过来,那就再不会让你受苦的。”
挽着香菱进了内室,赵夫人不一会儿便拎着一大桶滚滚的热水进屋,兑好水才对香菱道:“好姑娘,你也不用害羞,你这身上必是有不少伤,我来帮你洗。”
香菱羞的满脸通红,低声道:“不敢劳烦夫人,奴婢自己洗就行。”
赵夫人拉着脸唉了一声,言道:“什么夫人奴婢的,我这里可不兴这个。我也是苦出身,你叫我一声赵大娘就行。”
赵夫人帮着香菱收拾了,见那身白净细嫩的皮肤上,新伤摞着旧伤,青紫肿淤样样都有,赵夫人咬牙恨道:“姑娘,这都是谁打的?”
香菱不敢吐露实情,只是默默垂泪。赵夫人看了好生心疼,便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只帮着香菱细细洗了,又上了药,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才道:“姑娘,你安心住下,一切事情有我们老爷呢。”
香菱点了点头,她自小被人卖来卖去,挨打受欺凌是家常便饭,自进了薛家,薛蟠那一日不打她一顿,她还未及笄便被薛蟠玷辱,个中百般痛楚又怎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可怜她小小年纪,身心俱伤。
午饭时分,赵大人回得家来,听夫人一说香菱的惨状,赵郎官不由怒从心头起。因他的姐姐亦是不得不卖身为奴,想到她也会如香菱一般,被人折磨。赵郎官心中大恸,也越发觉得香菱可怜,一股痛惜之心油然而生,他粗声对香菱道:“姑娘,你别怕,我一定帮你拿回你的奴契,还你自由之身。”
这些年都没人对香菱这么好过,香菱捧着碗,泪珠吧嗒吧嗒砸到碗中,好一阵子,香菱把碗一放,离桌跪倒在地,哭道:“奴婢多谢大人!”
赵夫人忙起身扶起她,和声道:“菱姑娘,你身上有伤,可不敢这么着,快起来吧。你只安心住下,等这事了了,让老爷帮你寻访亲人,也好让你一家团圆。再不用怕那起子坏人会欺负你。”自此,香菱便在赵家住了下来,相处日久,赵夫人极爱香菱的品格,立逼着香菱认她做了干娘,让香菱感受到那久违的关爱与亲情。
薛姨太太在家里喜滋滋的等着儿子女儿,那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直等到天色昏黑,她再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去了王夫人处,想向王夫人讨个主意。
“什么?宝丫头竟讨得皇后娘娘的手卷,娘娘亲自下令放蟠儿?”王夫人惊声叫道,京城里谁不知道这皇后是最难说话的,如何宝丫头竟能轻巧的入了她的眼,还能说动她亲手写下释放薛蟠的手令。
“姐姐,这事过会儿再说。现在蟠儿和宝丫头都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妹妹心里急死了。”薛姨太太着实急了,也顾不上会不会顶撞王夫人,心急火燎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