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一听是秋决,心中稍定,她听薛王氏说薛蝌兄妹就要到京城了,只要他们还探监,自己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赵郎官上了奏折,皇上很快便朱笔勾决发了回来。这一日午时,薛王氏和王氏五花大绑,被押到刑场,三通炮后便人头落地。可叹这两个用尽心机,却落了个这般下场。
刚行过刑,一个年轻公子便打着马赶了过来,见到薛王氏的尸身,他哭道:“大伯母,侄儿到底来晚了。”然后便将薛王氏收敛了自去安葬。那王氏却无人来收,刽子手只将她用破席子卷了,丢到乱坟岗子上去喂野狗。
薛蝌收了薛王氏的尸骸,果然到刑部使了银子去看薛蟠薛宝钗兄妹。薛蟠将死,也醒悟了过来,只说自己是罪有应得,并不冤枉,只把信物交给薛蝌,让他接管了自己的生意。又求薛蝌在他行刑之前每日送些好吃食来,他便心满意足了。薛蝌含泪答应了,便又去探望宝钗。
宝钗一见薛蝌,顿时哭成泪人,哀哀道:“蝌兄弟,你可是来了。”薛蝌见宝钗那副样子,也是心酸的泪如雨下,只说道:“但凡兄弟能做的,姐姐只管吩咐。”
宝钗哭了一气,才贴近薛蝌耳边悄声说道:“蝌兄弟,我听说这里可买人来替罪,姐姐是冤枉的,是屈打成招,只求兄弟帮姐姐买个替身,怎生想个法子把姐姐换出去,姐姐这里给蝌兄弟磕头了。”说着便跪下给薛蝌连连磕头,直磕得额上渗出了血迹。
薛蝌极是为难,这事也不好在这里说,只得先安抚道:“姐姐莫急,容兄弟想想法子。”
这刑部大牢不比州府里的牢房,花点钱就能为所欲为,薛蝌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事万万不能做的,因此只是给薛蟠宝钗兄妹送些好吃食,却不肯给宝钗买替身。
宝钗心里又急又恨,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又把薛蝌恨上了。这一日子夜过后,宝钗正绞尽脑汁的苦思脱身之术,忽然便觉眼前一花,一个癞头和尚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若是如海水沐在此,一看便知,这正是当年要化去黛玉的那个癞头和尚。
“仙师救命!”薛宝钗见凭空出现个癞头和尚,便知他不是凡人,立刻跪倒拼命磕头,哀哀啼哭着恳求。
那癞头和尚只淡漠的说道:“你命虽已尽,运却未终,如今贫僧有一法可让你死而不死,你可愿意?”
宝钗迷惑不解,可求生的渴望胜过一切,忙道:“求偶师慈悲,救信女一命。”
癞头和尚手一招,一只黯淡无光的钗子凭空飞来,他看着宝钗说道:“你本体命已到尽头,再不能救的,如今我可抽你两魂四魄寄在这钗之上,送你去那好去处修行,只待六年之后便能化身成人,那时方可重入红尘。这肉身便弃了吧。”
宝钗大骇,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那癞头和尚见宝钗不回答,却也不着急,只淡淡道:“你只好好想去,秋决之日,你的三魂六魄便要被牛头马面勾入地府,到那时,我再救不得你。”
宝钗直勾勾的盯着那股钗子,心中瞬间便翻了百千次的心思。最后,宝钗问道:“信女听说三魂六魄缺一不可,如何仙师只取二魂四魄,便是修成了,我不也是个傻子。”
癞头和尚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激赏,怪道是上面看中的人,果有过人之处。身处这般境地,还能冷静思考,此女日后当堪大用。便破了例耐心给她解释道:“留一魂二魄在你体内,好在秋决之日让牛头马面勾了去阎王面前交差,方能消了薛宝钗这一名号,六年之后你化身成人游走人间,才能不为地府掌控,做起事来才方便。”
薛宝钗点了点头,只还有一点疑惑,便又问道:“我少了得一魂二魄,化人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癞头和尚笑了,这丫头果然精明,可是越精明,对他就越有利,他越喜欢。于是笑道:“待你化身成人之时,我自会送你一袋冷香丸,每年吃上一丸,便可补这一魂二魄之缺。”
宝钗听到这里,心中想道:“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左右是个死,怕什么。”抬起着,看着癞头和尚,宝钗坚决的说道:“请仙师成全。”
癞头和尚道了一声好,将那钗子掷到空中,钗子在宝钗头顶盘旋,癞头和尚手指一点宝钗额心,只见六道清气冉冉升起,将钗子团团围住。那钗子越旋越快,将清气尽数吸了进去,原本黯淡无光的钗身顿时变得金光灿灿,恰如一盏明灯照亮阴暗的牢房。癞头和尚手一招,那钗子便飞到他的手中。
此时再看宝钗,已是双眼无神浑浑噩噩,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癞头和尚叹道:“这也好,省得你清醒着受那一刀之苦。”说罢身体便凭空消失无踪,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癞头和尚去了乱坟岗子,定睛细看,取出一只小巧的玉净瓶,收了王氏残破尸骸上盘旋的最后一丝怨气,便闪身消失无踪,自去了那安置宝钗二魂四魄之处。
先将王氏的怨气投入永恨海之中,又引来无常风,那怨气得了永恨海之力,无常之风,渐渐膨胀变大,原本只是一丝,如今已成了一团,到了最后,竟凝成如墨一般的一块黑石。将钗子投入怨气之中,将石块移至月华之下,打上封印,癞头和尚邪邪一笑,六年之后再来开启,端看这怨之精到底能培出个什么样的人来。
太后听得贾府将王氏休了,心中叹道:“果然是有手腕下得狠心,如此一来,舍一人可保一家,当真好算计。只是自此更不喜贾家之人,这般能算计的,日后必将为祸宫中,也更坚定了除去元春的心。只是顾忌她腹里的孩子,才暂容她一时。
水靖下旨将夺去元春一切封号,将她锁于凤藻宫仪兰殿,太后亦命了李公带了人亲自看管照顾她腹中的孩子。元春这会儿只求能活下去,别的暂时也不管想,倒也安生许多,宫里又恢复了一时的平静。水靖又下了旨,将贾家作了一番处理,这事便算是了了。
贾家原本有三代世袭,可因行刺公主之事正发生在贾家,虽然贾政休了妻,却不能免责。因此将那第三代的世袭给蠲了,贾琏身上也只一个五品同知的虚衔,贾政削职为民,贾母的国公夫人亦被夺去,刑夫人却因贾赦之死,圣上怜悯,反能保住官诰,仍是一等将军夫人。一时间贾母连同二房,都要依附着大房过日子。念着二房里还有个元春在宫里,刑夫人也没很薄待了贾政父子三人。每日的供应虽不丰厚,却也够用了,而贾母心疼宝玉,也时不时的拿了自己的体已出来,这二房里的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贾政被削职为民,自是战战兢兢,因那赵姨娘是被赵郎官抓走的,贾政只道是她了犯了事,当日不止送上的是王氏的休书,连赵姨娘,他也一并休弃了。至于贾环,原就是个庶出的,他也不在意。赵郎官判了赵姨娘无罪,又因自己没儿子,便将贾环过继到自己名下,改名赵环,自此再与贾家没有半点关系了。赵姨娘依着弟弟,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过得安宁平静。
当年贾氏一门双公,如今只剩下宁国府里的一支了。四姑娘惜春原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如今自是要回宁府里去,好在宁府念在同宗一脉的情分上,与荣国府里也没划清界限,便这么混日子了。
忠顺王爷一日忽然入宫求见,对皇后说道:“那薛家满门赐死,这皇商资格也被宫里收回了,娘娘可否想个法子将这皇商资格要了来。自打那林如海去了江南,便断了咱们家的钱路,不如弄个皇商在门下,也好支应宫里的开销。”
皇后恨声道:“你只弄了个狐媚子进来,如今又让她得了龙种,这会儿还有脸来要皇商名份,我不管这个。”
忠顺王虎着脸道:“娘娘,可不能这么说,当日弄那贾元春进宫,也是您同意的。那里就知道她是这么个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便是再怀了龙种,将来那孩子不也是您名下的,您这些年苦汁子喝了不少,却也总没动静,怕是……”
皇后脸一甩,怒道:“你知道什么。”只是水靖从不碰她之事,她却不能说出口来。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生闷气。
忠顺王忙陪笑道:“娘娘,我的好娘娘,您别生气。这元贵人的事您也看着的,她若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在宫里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您再生气,咱们也是一家人,昊儿也是你的亲兄弟,与其让别人家得了这好处,还不如给自己家。”
皇后转头瞪着忠顺王,压低声音道:“爹,你想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