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影飞却是抿唇笑了笑,苏心禾不显不露,但光这一份气势也是不容小觑的,看那蓝衣公子的打扮,也不像普通人家。
能抛头露面,于宜州城上下走动,见了生人不羞不回不避,倒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公子,颇有点经常行走于人前所练就的架式。
他的身份,会是谁呢?
季少君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对男女,想他十五岁从商,如今也有五个年头了,见过的风浪也不少,他自认阅人无数,却看不破眼前之人。
男人挺拔俊逸,体格健壮,行走之间步履沉稳,气息绵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抚向腰际,或许那里曾经挂着他的佩剑。
只是如今嫁作人夫,眉宇间少了戾气,倒多了丝柔情,那曾经保命的佩剑便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年幼时也曾学过功夫,但不精深,毕竟他是男子出来行走,练就一些自保之术也是很必要的。
而那名女子便更惹人注意了,对她来说,美丽的容貌倒算是其次了,那内敛的光华与韵致才是吸引他目光的缘由。
白底碎花做的衣衫,本应极致朴实,但她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具大家风范,丝毫不输于那些驰骋于官商的女人们,甚至更胜之。
俩人虽然衣着朴实,但那一双锦丝云履却又是出自宜州锦云庄,那里的鞋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一双鞋子的价格可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了。
所以,这俩人肯定不简单。
可在宜州,他怎么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对气度、样貌俱佳的年轻夫妻?
当然,季少君不认识苏心禾也在情理之中。
当日苏心禾成婚时,季家也在受邀之列,但季少君却跑了一趟远门,没有来参加婚礼,所以,也不得见苏心禾与影飞。
季少君少年英才,季家本已渐渐走向没落,在他手中才力挽狂澜,跻身在了宜州商界的前列,多番练就下来,他的心性便更是刚强,半点不输于那些从商的女辈。
季少君本就眼高于顶,在这世间,让他能够折服的人还没几个。
而眼前的这对夫妻,恰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颇想结识他们。
在这世上,能疼男人的女人本就不多,而那名女子眼中时时闪现对那男子的关爱,动作体贴,言语轻柔,他不禁微微羡慕起那名男子来。
但仅仅只是羡慕,他是季少君,他的命运从来不由女人做主,这辈子,没有哪个女人能左右他的命运。
可这时的季少君哪里知道,就是这个让他没一眼相中的女人,今后的日子里会在他的生命中掀起多大的波澜,她的出现,犹如在他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荡漾起阵阵涟漪,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了了。
“这位小姐和公子,可否赏脸,与季某一同品茗赏雨?”
季少君双掌轻拍,像变戏法似的,刚刚还立在石道之上的侍从已从不远处走来,而他手中的托盘上赫然是一壶香茶。
苏心禾微微诧异,视线一扫,原来刚才烟雨朦胧,又有绿树遮挡,在视线的死角之处,她没注意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想这蓝衣公子是专挑这天气来这凉亭品茗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人相邀,再怎么也不能当众拂了别人的面子。
苏心禾与影飞对视一眼,俩人点了点头后,苏心禾道:“那我们就不推辞了,谢谢公子。”
侍从放下茶具后,退出凉亭时还颇有不解地扫了他们一眼,他恐怕没有想明白,自家公子怎么会请这两个布衣喝这贵重的雪山银尖。
苏心禾与影飞没有客套与造作,更没有假意的寒暄,倒是自然地落坐在了季少君的对面。
“两位,不知道如何称呼?”
季少君淡淡起身,将已经泡好的茶水轻轻斟满紫沙茶杯。
“我姓苏,这位是我夫君。”
苏心禾微微起身接过紫沙茶杯,礼貌地向季少君点了点头,却是将这第一杯茶递至了影飞的身前。
季少君愣了愣,他的观察没有错,这苏姓女子对待她的夫君确实极好,在外人面前也不避讳,想来,面前这个少言也冷然的男人是真正的幸福吧。
“季公子真是好雅兴,闲听细雨,逍遥自在……”
苏心禾这话说得不热络,倒颇显客观,她确实是就事论事。
但听在季少君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感触,他也想逍遥自在,可这日子却不多啊。
曾经,他也多想做个不识愁滋味的深闺公子,但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当他将命运实在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时,他便走得更坚实了。
“两位亦然……”
季少君笑了笑,抿唇喝了一口香茶。
都说女子喜新厌旧,自己的样貌不俗,可对面的女子也没多看他几眼,只在与他对话时眼睛才礼貌地与他对视。
她,是一个修养极好的女子,季少君又一次在心中肯定。
“季公子气度自然是好,但你这家仆可就……”
苏心禾笑着摇了摇头,季少君的人自然是不算差的,但养出这样势利眼的家仆,可就让主人的身份生生地掉了一格。
不过,苏心禾也没有忘记季少君第一眼看到他们时的高高在上,后来,恐怕是兴致好了些,才会让侍从也放他们进入凉亭吧。
再后来,他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足下,一切才有了改观,这一切,苏心禾怎么会不明了。
有什么样的家仆,就会有什么样的主子。
即使季少君对他们略有改观,但那骨子里的劣根性却还是存在着的,不过,像他这样的男子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样貌不俗,衣着讲究,连所饮之茶皆是上品,更不用说这紫沙玉壶。
苏心禾得出的综合结论是:此男子出生上流社会,家财雄厚,心难免高,气难免傲,待人看似有礼,却有着疏远的距离,自身的优越感显而易见。
苏心禾的话语一出,季少君微微愣了愣,脸色一变,却是尴尬地立在了当场,他当然知道苏心禾指的是什么,他当然也听到了侍从赶人时不甚客气的话语,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曾经用那样轻视的目光打量过他们。
“不打扰了,谢谢季公子的茶,告辞!”
本是不想说出的,季家的家仆怎么样,与她何干,看来这心直口快的毛病还是得改改。
苏心禾起身,淡淡一揖,还没等季少君反应过来,便与影飞相携着离开了凉亭,留下一脸木然的季少君。
“砰”地一声,紫沙茶杯被人重重拍在石桌之上,茶水四溢,水渍溅在石桌之上,形成清润的点滴,慢慢晕了开来。
季少君冷哼一声,好个狂傲的女人,他自视高人一等,初时略有慢待,尔后他已经放低姿态,邀他们同坐,可那女人竟然还明目地指出种种,那话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会听不出来吗?
他季少君何曾受过如此待遇,那个女人,不要让他再见到她!
“心禾,你刚才可气到人了。”
看着抿嘴偷笑的苏心禾,再想起他们转身时季少君铁青的面孔,影飞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影飞这一说,苏心禾回头瞥了一眼凉亭中的情景,茶壶飞舞,侍从奔跑,看来热闹了,她暗自吐了吐舌,笑得更开怀了。
说苏心禾沉稳,她却也有俏皮的时候,捉弄人的本事有一套,总是将别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她却在一边偷着乐,影飞算是了解了她的几分恶趣味。
就连那么老道的焰冰,也几次在她手上吃过亏,更何况是这不了解她脾性的季公子呢?
说起焰冰,自从他们新婚之后,他也是隔三差五地跑来苏家窜门,只是那架子倒也不大了,苏心禾忙于公事在外,他便拉着他聊聊家常。
起初,影飞也颇不习惯,他算是江湖的下岗人员,焰冰又是一阁阁主,说起家事来,他们俩人谁也不擅长,但他没办法,为了苏心禾,不会也得跟着会。
不过,焰冰就不同了,他完全没必要熟悉这一套吧。
尔后几次,俩人混了个面熟,他才总算了解了真相,原来焰冰是拐着弯想入苏家的门。
自从那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虽然苏心禾与焰冰还是偶有来往,但她没说,影飞便也没问,只道她自己心中有数,却没想到俩人之事竟然还没一个准定。
关于这事,作为男子的焰冰当然不好自己与苏心禾启口,但从他口中所说,苏心禾与他倒算是两心相许了,想起焰冰曾经付出的种种,影飞也是感怀于心,遂答应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向苏心禾提提。
今天这个时机还不错,苏心禾心情正大好呢。
“心禾,和你说个正事。”
影飞斟酌地开口,拉了拉苏心禾的手,这时正值雨收云散,天空微微放晴,他便一把收了油伞,停下了脚步。
“好啊,你说。”
苏心禾转身,对着影飞粲然一笑,想起那个高雅的公子隐而不发的别扭表情,她心情就好了起来,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