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这次是彻底的苦下了一张脸来,苦笑着求饶道:“公主千岁啊,您就别打趣暗风了。”
“好,本宫不打趣你,本宫问你,你若是难以回答,就点头或者摇头。”我正色,问,“宫中暗卫,是不是全都带了来?”
暗风在我的目光注视下,艰难的完成了点头的动作,点完头,额角已经是大汗淋漓。
我沉吟片刻,问:“这些人,本宫可否调遣?”
暗风忙点头:“这是自然,卑职及卑职属下,皆听随公主千岁调遣。”旋即,又补充一句,“只是,除了,卑职及卑职属下,不能罔顾皇命……”
我打断暗风的话,笑道:“放心,本宫不会让你们去做有违皇命的事。”
“本宫只是想让你从中调出五十名属下来,分散各地,搜集情报,尤其是密切注意朝堂之事,飞鸽来报。”我顿了顿,对暗风道,“纵然圣上胸有成竹,本宫还是不太放心,所以……”
暗风思虑半响,点头:“公主千岁对圣上的关切,卑职万分理解,请公主千岁放心,卑职这就去安排。”
“慢着,还有一事。”我唤住暗风,“去给本宫准备几套男装来。”
暗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赶紧着去张罗又准备。
我盯着香龛上袅袅香雾,心里唏嘘着,也不知我那皇帝侄儿现下在做什么?是否,是御书房内左右手对弈,思谋着朝堂种种形势?又或者,埋头披阅奏章?哦,对了,还有我的莫寻,那么忠心又固执的莫寻,此时,是否在为寻找我而没日没夜的找遍整个京城?因着莫寻身上的蛊毒,莫寻自然知晓我只是遭人劫持却无受伤,如此,对于莫寻,也算是大慰了吧。
一夜无话,自是风平浪静,只是那对岸层峦深处的猿声随着子时将近愈来愈清晰。
子时,画舫于水色月华下,悄然靠岸,未几,又悄然起瞄,离岸远去。
天下明月若是有三分,那么,江南的明月便是独独占去了二分。最美最柔的月向来是与最纯澈最柔和的水相连的,而天下最柔最美的水自然是在江南。故有诗云:湖光明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西湖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江风不来,江水潺澈如镜面,映着临水而立之人的倒影。一袭青衫者,五官端正,虎背熊腰,腰配一把青玄剑,恰是江湖侠士风范。一袭月白长袍者,黑发高束,五官俊秀,身形单薄,右手持一把折扇,随意扇了两扇,合起,扇柄轻敲左手掌心,笑道:“大哥,走吧,投宿去。”
青衫男子尚在犹豫:“可……公主……哦,小姐……”在看到身侧之人投来的似笑非笑凝睇眸光时,只得噎了噎唾沫,硬着头皮,艰难的改口,道,“小弟……”
我噗嗤笑了,手持扇柄甚是轻佻的划过暗风的眼眉唇鼻,语带轻浮:“大哥啊,小弟我啊,可是爱煞了你这勉为其难又欲说还休的小可爱摸样儿呢。”
暗风闻言,彻底无语了,不过,瞧他那全身处于高度戒备的警惕状态,我看着都于心不忍。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觉得一大群人乘着一艘奢华画舫沿水路南下,不想引人注意都难。于是,本着为我那坐镇金銮殿的皇帝侄儿减少后方负担的高度自觉性,深觉有必要兵分两路,犹自昏睡不行的痴儿三人继续按着我那皇帝侄儿设定好的路线走水路,而我,则与暗风乔装后,在青江渡口下船,走旱路。
我正要不厌其烦的宽慰暗风,暗风却是猛然将我一带,隐入一侧的灌木丛中,低声道:“有人。”
我从灌木丛中探眼瞧去,果真,那条通往江边的狭长岸堤上,远远的,透着一簇簇火把的亮光,火光下,是蜿蜒前行的黑压压人头。而在黑压压人头前面不远处的,是一抹纤弱的身影,正踉跄的朝江边跑来。
“快,给我追,千万别让这小娘们儿给跑了回青猿寨通风报信……”
“谁抓住了这小娘们儿,知府大人处自有奖赏。”
“要是人给漏了,你们一个个的,人头都别想保。”
恶狠狠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我本是没想多管闲事,只想着看看热闹罢了,却是一听青猿寨,便知,这事儿是非管不可了,便对暗风道:“大哥,那女子,我是要定了。”
出门在外,又是肩负皇命,暗风更是不愿多管闲事,听我这么一说,忙低声道:“小……”他终是不习惯与我兄弟相称,顿了顿,道,“您允诺过的,一路上绝不插手与己无关之事的。”
我将手中折扇敲了敲暗风的额角,点头笑道:“是啊,小弟我是不插手啊,可是,大哥你可以插手啊。不然,咱们兄弟二人,也忒对不起这身江湖侠士打扮了啊。”
暗风为难,我又低声道:“听见没?他们提到过知府大人四个字,这女子必定掌握了江南知府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是为了圣上,咱们也不能置之不顾。”
暗风果真是忠心耿耿,一听是为了圣上,便是不再有任何异议了,我又忙保证道:“放心,我将自己藏在这里,一动也不动,你尽管去救那女子,速战速决。”
我话音罢,暗风疾指如闪电,竟然点了我的穴,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面有抱歉之色的暗风,听他道:“卑职不是不信您,只是,您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卑职对不起圣上。”
我眨巴着眼珠子,心里透亮得很,暗风是在昧着良心说话,显而易见的,暗风就是不信我当真会蹲在这灌木丛中一动也不动的。毕竟,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所言。
我看着暗风身形忽而一动,瞬间便是掠水而去,心里纠结着:本宫是不是应该自我反省一下自身信誉度的问题了。暗风身为宫中统领三万暗卫的大统领,其身手自然不容小觑了去。而暗风自然亦是不愿与那江南知府的人过多纠缠,只见兔起鹄落间,暗风手中长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惊鸿白光来,瞬间激起数千道水流,如梨花暴雨击向那黑压压的人群,火把亮光被水势给熄灭了不少,趁着追赶人群混乱之势,暗风一手掠起那抹纤弱身影,另一手再一次划出一道水界来,隔离了追赶人群的视线。
要不是被暗风点了穴不能动亦是不能言语,我定是要拍掌大大赞叹一番暗风的好身手。
在暗风另外一只手解开我身上的穴道再将我掠起时,我忙指路:“朝东南方向走,越过前头的两重山峦。”
暗风也不多言,脚尖一点,朝东南方而去。待越过两重山峦,月色下,依稀瞧清地形地貌,正是弯月形狭窄山谷,暗风不甚温柔的先将那女子给放下,再小心的将我放在一处平石上。
我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将狭窄的山谷给照得透亮,缓步走向那跌坐在地的女子,暗风警惕的挡在我身前,顺手取过我手里的夜明珠,一探一瞧,对我道:“她受伤不轻,失血过多,人快意识不轻了。”
说着,又试探性的去推了推那女子,喊道:“姑娘,姑娘,醒醒……”
那女子果真吃力的抬起脸来,瞧了瞧暗风,又瞧了瞧我,虚弱的道谢,又吃力的扭转视线,手指侧前方的一处山岩,道:“叩……叩四声……两长……两短……”
暗风忙依言去做,待叩罢,那处山岩开始移动,原是一道巧夺天工的暗门,随着暗门洞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有三四十人左右,皆是猎户装扮,手握防身器械分列两侧,紧接着,从分列的人群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七旬年纪,胡须花白,穿粗麻长衫。少者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短打猎装。相同的是,这群人,包括这一老一少,额头皆缠了白纱,在额心位置的白纱上绣有深红如血色的图样。那图样,在夜明珠的照佛下,毫无任何保留的,刺进我双眸深处。
纵然我掩藏得极好,扶着女子的手还是忍不住的轻颤。
那少年瞧清我扶着的女子,忙跑过来,扯着女子满是血渍的袖角,急急喊道:“姐!?姐!?”
那老者一双眸子深敛精锐之光,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暗风,也不关心女子的伤势,只淡声问:“凤儿,其它弟兄呢?”
女子挣扎着站起身子,喘息着回道:“爷爷,他们都……都死了。若非……这两位……公子搭救,凤儿亦是难以……难以活着回来复命。”女子探手入袖,掏出一本染血册子,老者接过,快速的翻了几眼,便是将册子给收起,这才道,“来人,扶了大小姐回寨疗伤。”
女子被人给扶了走,少年抬起明澈的眸子看我,问:“是你救了我姐姐?”
我朝老者双手抱拳,笑道:“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何须挂齿?既是人已送到,在下兄弟二人也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