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和坎皮奥先生打着蜡烛灯笼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很快他们就看到树林里隐隐约约有一束微弱的黄光。随后他们来到一片空旷地,眼前是黑糊糊的一座旅馆的轮廓,楼下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了亮光。门廊里有动静,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站住,别动!”
“是我,菲尔莫尔夫人。”坎皮奥先生说道,“我们在尖岬边野营,刚才我们好像听到了枪声。”
“你们听到的是枪声。进来吧,我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走上门廊,跟着她走过漆黑的大厅,来到一间点着煤油灯的小办公室。菲尔莫尔夫人高挑的个子,姣好的面容,只是一脸的焦虑,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她把手枪放进书桌的抽屉里,但是焦虑的神情丝毫未减,她说:“能看到人我真是很高兴,不过……”她笑了笑,“你们身上那股樟脑丸味道确实难闻。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嘿,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鬼,但现在我是信了。空房子里的敲门声、呻吟声、脚步声,还有窗户外那种野蛮的印第安人偷窥的眼神,吓得大家整晚都睡不着觉。”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这是霍珀医生。”坎皮奥先生说,“他可是个捉鬼权威,他也许能帮你点儿忙。”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菲尔莫尔夫人说,“我已经绝望了,我今晚就离开这儿。” 她说完,指了指门后装好的几只皮箱。
“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难过。”坎皮奥先生说。
“我开车去森特博罗,在我表妹拉斐特·宾格夫人那儿小住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后再说。”
“我认识宾格夫人。”弗莱迪说道,一时忘了自己是霍珀医生,“请代我向她问好。我……我曾经因为工作关系给她看过病。”
他说的是实话,但不是作为医生与她打过交道,而是作为侦探在办理眼镜丢失案时与她打过交道。
“如果你走是因为钱的问题……”坎皮奥先生开始说起来。
她摇了摇头说:“您太好了。我走当然是因为钱的问题,我再也没有钱支付工人的工资。即使可以贷款,即使可以贷到全世界的钱,我也怀疑这家旅馆能否顺顺利利地开张。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刚解决完一个,又冒出来一个。帮手走得一个都不剩。不行,我不会再干下去了,不管是什么价,我都得卖掉这家旅馆。你们听!”她说,这时从楼上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如果总是这样,你想服务员和杂工会再在这儿待多久?即使这些帮手不走,客人们会喜欢吗?别去看了,”当坎皮奥先生去拿灯笼时,她说,“看也没有用,那儿根本就没有人。”
“噢,夫人。”弗莱迪说,“您不认为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吗?我是说,也许是您的仇敌?他们每天晚上来这搞什么鬼把戏呢?”
“那他们怎么来的呢?”她问,“他们怎么来这儿的——开车,还是坐摩托艇——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她好奇地看着弗莱迪,对他头上戴的浣熊皮帽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当然,弗莱迪不能摘下那顶帽子,以免被认出来。
“我戴着帽子,希望您不会见怪。”他说,“您看,我……”他打住不说了,他找不出霍珀医生不摘帽子的理由。
但是,菲尔莫尔夫人心烦意乱,没有注意他说的话。“我已经不愿意去猜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说着,指了指窗户,窗户上有个小圆洞,“你们听到的枪声就是那一枪。那儿有张脸,我向他开了一枪。我肯定是打中了,但是当我出去查看的时候,外面什么也没有。”她站了起来,说道,“请原谅,天色已晚,我必须走了。”
他们帮她把箱子拎到车上。小车的尾灯闪烁着红光,颠簸着开上崎岖不平的湖边小路,向三英里外的州际公路开去。坎皮奥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将来靠什么生活,她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这家旅馆挣来的。这家旅馆闹鬼。天哪,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敢打赌,她能招揽许多客人来这里住。”弗莱迪说,“她可以招揽那些想炫耀自己有多勇敢的人到这里来住。”
“如果她找不到厨师和服务员,就不会有人来这儿。我想我有勇气来见见鬼,但是没有勇气住在没吃没喝的旅馆里。”
“是的,我想我也不会。记得拿破仑说过:士兵是靠肚皮走路的。”
“靠肚皮走路!”坎皮奥先生叫道,“哈哈,我倒想看看士兵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他们一天准保走不了一英里路。”
“我想他是说,如果士兵肚子吃不饱就没有勇气打仗。”弗莱迪说。
“噢,那他为什么不这样直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还要拐弯抹角地说呢?”他快速地转过身去,看着弗莱迪说道,“你看,我们已经吃了不少,吃了一肚子的烙饼,我们的胳膊和腿就像你吹起的充气橡胶人一样结实有力,我们应该有足够的勇气来对付这个闹鬼的房子。我们在这待一晚上,怎么样?也许我们能发现这个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可以是可以。”弗莱迪说,“只是……对了,这样的话,我们的东西谁来看守呢?”
“谁会拿跑我们的东西?松鼠还是花栗鼠?”
“他们不会的。可怎么说我们也是来野营的,我们出来野营的第一个晚上却在旅馆里过夜,是否有点儿胆小?”
“得,你不提我还真忘了。”坎皮奥先生说,“白天来这个地方看看倒是更好。”他转身踏上了回去的小路,突然,他又转过身来。“不!”他坚定地说道,“我们这是在自欺欺人。是我们害怕了,怕这些空房子,怕黑夜,怕鬼叫。反正,我是害怕了。”
弗莱迪瞟了一眼旅馆黑糊糊的轮廓,想到重重的敲门声,想到窗户上偷窥的脸——那些印第安人凶恶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对了!”他说,“我记得对别人说过,还是别人对我说过来着?反正是在伊格诺莫斯吓唬我们时,不是我,就是别人说过,如果你害怕什么东西,你就径直朝他走去,冲他大喊一声‘呸’,然后你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又打个寒战,“当时这……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我觉得大声喊‘呸’不是什么好主意。”坎皮奥先生说,“我是说,他会怎么看你?我是说,鬼会怎么看你——你只站在那儿大声喊‘呸’不是显得很愚蠢吗?——噢,听我说,弗莱迪——我是说,医生。如果我们现在返回营地,明天早上我们会非常惭愧的。”
弗莱迪不高兴地说道:“好吧。”他们随后回到旅馆,重新点起办公室里的油灯,然后从大厅拖来两把带有坐垫的柳条长椅子,调暗了灯。他们刚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便听见……
啪,啪,啪!有人在拍打着窗户。
弗莱迪紧紧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啪,啪,啪!声音越拉越长,越来越响。弗莱迪感到就像有一队蚂蚁光着冰冷的脚丫沿着他的脊柱爬了上来。
“你,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坎皮奥先生低声问。
弗莱迪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
“噢,别装了。”坎皮奥先生说,“你不会睡得这么快。听着,你面对着窗户。我得转过身去才能看到,我……我一转身可能会吓跑他们。你偷着看一下,行吗?”
弗莱迪一眼都没看,他不知道自己会吓成什么样子。他知道,如果他看到了窗户前的东西,他一定会更害怕。他紧闭着双眼,闭得两眼直冒金星,天旋地转。
啪,啪,哗!有东西砸破了窗户,打碎的玻璃片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弗莱迪和坎皮奥先生都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对方。打碎的玻璃窗那儿,伸出一个巨大的猫头。那个猫头就像人的脑袋一样大,奓着胡须,面目狰狞。猫凶狠地盯着他们,随即便消失了。
他们这么抱了一会儿,坎皮奥先生先松开对方,跑到窗前,拉下窗帘,弗莱迪调亮了油灯。
坎皮奥先生发抖得牙齿“咯咯”直响,他责备地说道:“你不应该往我身后藏,弗莱迪。”
“藏你身后!”弗莱迪叫道,“是你想往我身后藏。”
“噢,好了。”坎皮奥先生说,“我想,我们都想往对方身后藏。那么做可能有点儿难度,不是吗?将来没事时,我们可以再试试这样能不能藏到对方身后。我想……”他突然停下来,抓住了弗莱迪的肩膀,“快看!”这时,通往漆黑大厅的那扇关着的门慢慢地、慢慢地被推开了。
随着门慢慢地被推开,他俩也慢慢地向后退。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好退到了窗边。他们的肩膀刚刚碰到窗帘,就从窗外——几乎就在他们的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这声尖叫把他们彻底吓坏了。他们蹦了起来,蹦得足足有一英尺高,脚刚一沾地他们便开始狂奔起来,跑在门道那儿,他们还挤作一团。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通向多石岬的小路上跑了大半的路了。坎皮奥先生被一个树根绊倒,弗莱迪绊倒在他身上,他们这才算停了下来。
他们气喘吁吁地躺在摔倒的地方。“真幸运,没有摔断脖子。”坎皮奥先生喘着粗气说。他们自然是把灯笼落在了旅馆,尽管这天夜里天气晴朗,但是没有月亮,他们刚刚离开有灯光的房间来到黑夜中,在微弱的星光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们便站起来,继续向营地走去。篝火已经没有火势,但是余烬还未熄灭。他们往火上添加了湿树木,火苗又蹿了起来。闪烁的火焰照亮了周围树木的绿叶子和褐色的树干,照亮了翻扣在岸边的独木船的船底,照亮了……“咱们的帐篷呢?”弗莱迪突然问。
他们跑到扎帐篷的地方。帐篷还在,只是全散了架。钉在地上的拉线被砍断了,中央支杆倒了,帆布也被撕了长长的口子。他们所带的所有补给品都被扔到了外面,扔得到处都是。能撕的都给撕了,能劈开的都给劈了。
“看看独木船,弗莱迪!”坎皮奥先生大叫一声,他们急忙跑到岸边。但是独木船完好无损。
“你说,这多有意思。”他说,“他们毁坏了其他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下独木船,这是为什么?”
“也许这是一种暗示,暗示我们应该乘独木船离开。”弗莱迪说。
“也许是这样。不过,毁坏我们的补给品就足以暗示我们了吗?天哪,我很高兴他们还只是暗示一下,没有直接说出他们的意思。”他返回营地,在那堆破烂中开始找起来。“噢,煎锅和水桶还在,罐装食品也完好无损。我们还有把小斧子。嘿,弗莱迪,有这些东西和睡袋,我们的营具就足够用的了。你也知道,我也许是个反应迟钝的人,我觉得我并不打算回家——我还要把这次野营旅行继续下去。等明天我们再划船回去,取几支枪,这样,如果这些人再向我们暗示什么,我们就以牙还牙,怎么样?”
弗莱迪说:“肯定不是什么鬼怪毁坏了营地,我想白天调查一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当然,我要留下来,不过,我们在哪儿睡啊?”
“睡在睡袋里,睡袋没有全坏。我想,闻到这些樟脑丸的味道,蚊子要还敢来叮我们,那可就不是一般的蚊子了。
“不过,天也许会下雨。我们最好搭个小棚可以避避雨。估计需要三根十英尺长的树枝和一些稍短一点儿的树枝,再把还能凑合用的帐篷帆布盖在上面就行。去拿小斧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