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十点钟,仓促组建的“动物防御委员会”已将比恩先生的农场部署得滴水不漏、固若金汤。比恩先生拿着短枪,在屋内防守,并且作好准备随时支援出现险情的阵地。一些值得信赖的小动物和鸟儿充当哨兵,负责晚上在农场的四周巡逻。他们得到指示,一旦发现敌人,就发出警报,并且放敌人过去,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弗莱迪和威金斯太太分别担任“动物防御委员会”的男、女主席,他们将野战司令部设在牛棚里,因为那里四面都有门,动物们进出时不会被敌人发现。其他一些动物分别占据了不同的战略阵地。
动物们认为,战斗一旦打响会有两种情况发生:一种是由老鼠们发动攻击,最大限度地对农场进行破坏;另一种就是艾哈先生以为房子里只有比恩太太一个人,他会想办法吓唬比恩太太。客厅的窗帘通常都会放下来,遮挡午后的阳光,不使地毯退色。而现在窗帘没有放下来,屋里的灯也都亮着;比恩太太坐在桌子旁边,缝补着袜子,至少从屋外看上去她像在缝补袜子。但是事实上,她通常在九点钟就开始睡觉,所以都这么晚了,她早已睡熟了。
几年前,动物们曾在大树林发动过著名的攻打格林柏家的战斗。那时,动物们组建成一支军队,并且组织结构一直维系至今。鸟类组建成空军;野兔和其他小动物充当侦察兵;山羊比尔、奶牛们和汉克组建成攻击部队;所有以牙齿和爪子充当武器的动物——弗莱迪、金克斯、狗儿们、彼得熊和他的所有亲戚,还有狐狸约翰组建成一个独立师。胡蜂雅各布及其家人隶属于空军,他们是空军的俯冲轰炸机;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防化师,装备有灭火器、胡椒粉瓶,还有一个花园里用的喷雾器,他们往里边装了几瓶家用氨水。
总而言之,这是一支强大的卫戍部队,远远超出了西蒙和艾哈先生的想象——即使他们能想到今晚比恩农场有人保护,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支强大的部队在等着他们。后来,这支部队逐渐壮大起来,越来越多的志愿者走出树林和田野,加入队伍中来,他们是接到弗莱迪派遣的兔子所发出的求救信后赶来增援的。臭鼬斯尼菲·威尔森及其家人赶来了,他们被编入防化部队。豪猪塞西尔也来了,他一走路,身上的刚毛就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小个儿的猫头鹰所罗门叔叔来了,甚至还有其他几只动物从谢摩霍恩农场赶来了。
快到十一点钟时,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跳进牛棚,报告说发现了一辆小汽车停在“动物第一银行”附近,那里距离森特博罗公路有几百码远。一个高个儿男子从车上下来,越过栅栏,身后跟着一大群老鼠。他们正穿过田野,冲着牛棚前的谷仓院子方向走来。
弗莱迪命令道:“好!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保持安静。我们必须让他们相信只有比恩太太一个人在农场,没有其他人。所罗门叔叔,假设一下您要是能够飞出去监视这批老鼠的去向!”
“这很好。”猫头鹰用他那清晰的小嗓门回答道,“我正在假设呢。”
“哦,快点儿,快点儿!我们没有时间争论我的用词是否恰当。快去执行命令,好吗?”弗莱迪说道。
“你要注意,弗莱迪。”所罗门叔叔说,“如果我告诉你假设一件事的话,我并不是要求你去那样做;我仅仅是命令你去设想一下是否能够完成它。如果你想让我真的动手去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呢?”
金克斯冲他咆哮道:“嘿,猫头鹰,假设我在你的嘴上狠狠地揍上一拳呢?”
所罗门叔叔的小嗓门发出了傻笑声,说:“这种假设在我这儿不管用。”说完后,翅膀一振,飞了出去。
“我真搞不懂,”金克斯说道,“每次他对你所说的话挑三拣四的时候,我是怎么控制住自己不揍他一顿的?”
“他并无恶意,”弗莱迪说道,“有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但在这节骨眼儿上不行。大家请保持安静。在你们得到信号前,不要弄出任何声响。”
动物们站在牛棚里,静静地观察着。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所罗门叔叔从门口飞了进来,落在威金斯太太的肩上,小声报告说:“他躲在栅栏后面,穿上了那件装鬼的衣服。他命令老鼠们去破坏马厩,老鼠们很快就会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外边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了老鼠们窸窸窣窣飞快跑动的脚步声,他们急匆匆地从牛棚跑过。之后,一个白影出现在谷仓院子的另一边,慢慢地向着房子移过去。
乔治咯咯笑起来,悄声说道:“他看上去真傻!弗莱迪,我可以再次把他绊倒吗?”
“嘿!安静!”弗莱迪嘟囔道,“你和他已经玩够了,让比恩先生和比恩太太对付他。”
艾哈先生走到了有亮光的窗户前,“嗒、嗒、嗒、嗒”地敲打着玻璃。
比恩太太并没有抬头看过去。她低垂着头,紧闭着眼睛,眼镜都几乎要从鼻尖上滑落下来了。“哦,天哪!”弗莱迪想,“她是那么想看到幽灵,可是她睡着了!”
艾哈先生从他的衣服底下伸出个东西来,够到玻璃上。“嗒、嗒、当!”他把玻璃弄碎了。
比恩太太一惊,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环视了一下房间,但是并没有注意到窗户那边的动静。“得!”她说道,“一定是这些东西往下掉了。”她将织补用的东西往一块儿拢了拢,“老天爷,都过了十一点钟了!”
艾哈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可怕的尖叫声。之后,他便沿着墙壁蹲下去,躲在了窗户下面。
比恩太太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情。她站起来,将窗扇拉起来,尽管碎玻璃就在她的脚下嘎吱作响,但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有块玻璃已经被打破了。她伸出头去说道:“该死的猫头鹰!总是吵得让人一刻不得安静!”
艾哈先生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戴着龇牙咧嘴狞笑着的猫面具,距离比恩太太的面部不到一英寸,两人的脸都快贴到一起了。“呀——”他叫道。
比恩太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的天!”她问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艾哈先生看上去很困惑。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用一种缓慢的、空洞的声音说道:“我来自于地狱。”
“哦?”比恩太太说,“你这个家伙是从地狱来的呀!不过,你的礼貌哪儿去了,年轻人?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规规矩矩地从前门走进来呢?”
“我不是人。”他回答道,“我是鬼魂,是地狱的使者。”
“敢情你是鬼呀!”她说,“就我看,鬼魂这份工作有点儿孤独,在空房子里飘来飘去,号啕哭泣。其实,有鬼魂的房子并不一定都是空的。就拿这所房子来说吧,这房子闹鬼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那是比恩的祖父勃查列奥·比恩的灵魂,你要不要进来与他见个面呢?你要想进来的话,就请从前门进来。当然,如果你愿意从钥匙孔里钻进来也可以。”
艾哈先生再次犹豫了一下。很明显,他对比恩太太没有被他吓到感到很困惑,但是,据他所知,这所房子里只剩下比恩太太一人在家,所以他肯定还想进去后做些更可怕的事情来吓唬比恩太太。“我要进去了。”他说,“把灯灭掉。”
牛棚里的动物们躲在门边,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艾哈先生向前门走去,弗莱迪说道:“来吧,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老鼠们一时半会儿还闲不下来,待会儿我们再来收拾他们。”于是,动物们从牛棚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全都蹲伏在被打破玻璃的窗户下。
他们听到客厅门打开时的嘎吱声。比恩太太说:“你不喜欢灯,是吗?勃查列奥也不喜欢。我已经把灯调暗了。坐那儿吧,天很晚了,不过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聊一聊。刚才,你说你是谁来着?”
“女人啊!”幽灵提高了他的声音,这样在房间里听起来轰隆隆的,“我们不要再谈这些愚蠢的话题了!我来是为了警告你,这所房子就要毁灭了!注定要毁灭,居住在里面的人也要毁灭!牢记吧——趁着还有时间赶快逃跑吧!”
“天哪!”比恩太太回答道,“你看上去很沮丧,”她冲他微笑着,“你让我想起勃查列奥的许多事情来——他也总是像你这样说话。让我看看他是否能出来让你振作起来。”比恩太太提高了嗓门,大声叫道,“勃查列奥,你在吗?”
天花板上响起三声沉重的敲击声。
弗莱迪抬起头,透过窗缝向屋内望去。他看到艾哈先生吓了一跳,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比恩太太说:“祖父见到陌生人时总是有些害羞。”她站起来,打开通往门厅的那扇门,“下来吧,勃查列奥。”她喊道,“你有伴儿了。”
沉寂了几分钟后,门厅上面的黑暗处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我来了!”
弗莱迪自己也着实被吓了一跳。透过客厅黑黢黢的椭圆形门洞,他正好能依稀分辨出门前楼梯栏杆的形状。在栏杆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跳着怪异的舞蹈——并且发出沉闷的声音:“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