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就来了人。
她更想不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是希缘。
“希缘。”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讶然,局促。先前还怪他没有追出来的事,现在早已忘至九天云霄之外了。
男子轻掩上窗户,转身道:“芸英的毒发了,慕容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管她。”
他,是在解释么?
怔怔地望着他,嘴角浮起一抹笑,缓缓地,若莲花般绽放……
“你来……救我?”瞠圆了眼睛,询问似地瞧着他。
“恩。”他应着,自然地执了她的手,“希望,没有晚了。”
使劲地摇着头,不晚,一点都不晚。
大手,包裹着小手。而苏水的心,奇迹般地一点点安宁起来。
“苏姑娘。”门外传来予姯的声音。
苏水吃了一惊,却感到希缘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递给她一枚放心的笑。
她定了定神,问道:“何事啊?”
“哦,奴婢是想让姑娘早些休息了。”
苏水与希缘对视一眼,开口道:“哦,多谢了,我正要睡了呢。”语毕,只见希缘袖风一甩,屋子登时黑成一片。
予姯见屋内的灯光灭了,才转身离去。
隔了好久好久,确定外头真的没有人了,希缘才轻声道:“我们走。”
“恩。”苏水应着。
只觉得腰际一紧,被希缘抱了起来。他轻推开房门,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男子身上淡淡的香充斥着苏水的脑子,令她流连沉迷,连什么时候出的府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离开夏府很远了。
希缘小心地将她放下,带头在前面走着。许是要回慕容府吧?可是,她不能再去慕容府了,若明日夏誉宁发现她跑了,第一个要找的地方,恐怕就是慕容府了。
自己虽没有得慕容千叶所救,也不要给他贴麻烦了。心里思忖着该如何说不去慕容府,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与慕容千叶的交易吧。
“我还不知道苏姑娘因何来荆州呢。”没想到是希缘打破了这份沉寂。
“我……”顿了一下,抬头瞧着面前的男子,一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我是来找我相公的。”
“你相公?”他一脸失望,原来,她竟已经成亲了。
她点头,说得有些黯然:“那年东阳一战,他失踪了。”却又忽然换上坚定的语气,“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我有一种感觉,他活着!”
东阳一战!
希缘的脑子只觉得“轰”地一声炸开了,那场惨烈的战役。
“恩……”头又开始疼了,想不起来,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冥冥之中,他似乎还能深切地感觉得出,那种进退无望的悲哀与苍凉。
那种看着战友一个个在自己身边倒下却分不开身的无助与痛苦,瞬间令他浑身都战栗起来。两年了,慕容千叶无法释怀,他就算是失忆了,竟也是如此。
“希缘!”苏水紧张地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脊背抵着墙,眉头紧皱:“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我的头好痛。”
苏水的心底隐隐地,似乎瞧见了点什么。
“希缘,东阳一战,你也去了?”一句话,她顿了三次。紧张着,颤抖着,问了出来。
是么,你也去了么?
想不起来,失忆了。
原本紧绷的那根弦,闷闷的,似发出巨大的声响来,震得她的耳膜狠狠地疼了起来。
希缘指尖一颤,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自心底滑落。他抬眸,深深地瞧着面前的女子,脱口道:“你如何会知道?”
他是失忆了,连着自己都记不起来。是芸英告诉他,他是在东阳一战受了伤,幸亏得慕容千叶相救,命虽然捡了回来,却是丢失了他从前的记忆。
空空然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芸英说,相识是种缘分,相惜亦是。
她说,唤他希缘,惺惺相惜的浓倦之缘。
苏水瞠圆了双目望着他,扶着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伴着自己疯狂乱跳的心,奏着不成调的曲子,令她一时恍惚开来。
闻君亦……
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挥不去,并且愈发清晰起来。
他的面容,那般熟悉,他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那样的感觉,原来并非空穴来风,她是对的,她一直是对的。
“我们马上去慕容府。”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努力说出口。
原本怎么也不想再去慕容府的,可是现在,非去不可了。慕容千叶,他骗了她。她只是要当面问问,为何……忍心骗她!
苏水紧紧地拉着希缘的手,朝慕容府的方向走去。
“苏姑娘?”希缘诧异地开口唤她,他的话,她不回答,却忽然急着要回慕容府。可是隐隐的,他觉出异样来。
她一惊,猛然回头,晶莹的泪珠瞬时滑落,在脸颊跃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颤抖着,轻言:“不,你当唤我……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