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方家?
离开他?
他不会允许的。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她跟眼前的男孩离开,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十三蹙着眉,收拾着繁杂的情绪。
他不能。
他的双肩单薄得不能承担起带她离开的后果。
她真的想离开,也不会让这个男孩插入其中。
“不,我不走。”
沁凉的风从江的另一边吹来,不冷,却凉得让十三耸起了肩膀,“回去吧,我累了。”
听到她的回答,舒清有些挫败。
难道要到伤心欲绝,她才肯离开那团足以让她焚身的烈火吗?
摩托车停在了依旧昏黄的路灯下,比起上次来忐忑又雀跃的心境,这次的舒清尝到更多的是痛苦的味道。
“我进去了。”十三将头盔还给了他,舒清接过头盔,她的手滑落的那一瞬间,他竟忽然有一种恐惧结束的仓皇。
十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慢慢走进那座有着城堡般华丽的房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吧。”
舒清飞快地跳下摩托车,抓住她的手。
“恩。”十三淡淡地松开舒清热切的手,坚定,又像是承诺般,“我不会忘记你的。”
舒清鼻尖一酸,那似乎快要失去的感觉让他慌乱不已,“你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明天我还可以带你去玩啊。你一定没去过游乐园吧,长这么大了还没去过真是丢脸,还有,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在山上遇到的那对夫妇,原来那个男人是老头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的儿子,我答应过他,下次一起出来玩的,我是一个守信的人,怎么可以失信于他呢,对不对……”舒清絮絮叨叨地说着,温厚的手掌像是灌入了铅,重重地压在十三的手上,不让她抽离,“你不会像上次那样让我找不到吧,是吧,是吧。”
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已经乱的语无伦次,乱的有些绝望。
迫切的双眼望着十三。
只要她点头,他的语无伦次,他的绝望都会消失不见的。
对,只要她点头。
“恩。”十三轻轻点了点头,善意的谎言能给善良的人带去一丝安慰,那么,她不介意说谎。
“一定?”
“一定。”
“好。”得到他的应允,舒清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尖尖的两颗虎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不准说谎。”
“恩,我回去了。”十三挣开他的手,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回到房中,原先她以为会在的人没有出现在那里。
他连一句解释都吝啬给予吗?
双臂展开,十三拥紧了被子,舒清的阳光让她忍不住地想要接近,心里虽然明白她不能再见他,可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渴望那干净清透的味道。
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学校了,或者让他给她换个学校吧。
他现在在哪里呢,回来了吗,路过他房门的时候没有看到灯光,是睡了,还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在复杂的胡思乱想中,十三沉沉地睡去。
“咯吱。”门被推了开来。
本来,他应该留在陈露的房里陪她,可他一闭上眼,眼里全是她苍白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睡不着了。再多次尝试着入睡之后,他还是放弃了夜宿在外的念头,回到了有她的地方。
她和他的关系很简单,宠物和主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化?
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今天看到他们之间如此亲昵时,会那样的怒不可遏。
甚至,他现在都开始怀疑,和陈露的商业婚姻真的是他所需要的吗?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十三的脸,而后脱去身上的衣服,躺入被窝中,将她抱在怀里,脸上若有似无的触感吵醒了十三,“你回来啦。”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一股淡淡的馨香绕过鼻尖,是女人的味道。
十三猛地推开他,看他一脸错愕,才垂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对不起,我……”
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方锐没有作声,脱下衣服进入浴室之中,洗去不该属于这个房间的多余气息。
洗完澡后,他躺在了她身边,自然地将她抱在了怀里,“睡吧。”
十三的心中复杂莫名。
“恩。”重新躺在他的手臂上,她的睡意却已经全消。
“和她是商业联姻,对公司有好处。”
“恩。”
“订婚在两个月前,都是些商业圈里的人,知道你不喜欢人多。“
“恩。”
他在解释,为自己的订婚解释,为自己的没有通知解释,却解释不了他为什么要向她解释。
“我想请假,两个月,不想看到他。”十三侧躺着,交叠在她胸前的双手颤了颤,要割舍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痛。
她的请求让方锐微微有些吃惊,今天她为了那个男孩头一次那么激烈地反抗他,现在却主动要求不再见面。
是为了保护他吗?
方锐眯起了眼,目光幽冷。
“好。”不管理由如何,只要她不再见他,那么他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十三咬了咬唇,“如果不爱了,我可以离开吗?”
爱?
今晚她才学会的字眼。
那个散发着清澈气息的男孩在她进门时,紧紧抱着她,附在她耳边说,“如果不爱了,请你离开他,因为我还在等你。”
他说她爱他。
不了解爱的含义,可她却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方锐腾地从床上坐起,似是受了惊吓,眼中浮现错乱之色。
不知是为了她前一句那个令他心惊的字眼,还是为了后一句她想离开的念头。
他飞快地一长臂,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衬衫拿了起来,穿在光洁的身躯上,“没有爱过,哪来的不爱。”
“砰。”
门关了。
好冷。
十三紧紧地捂着被子,却还是全身冰冷。
她瘦了。
像一只被囚禁在鸟笼中的鸟,她的羽毛渐渐地失去光泽,她的生气在一点点地流失。
她发呆的次数更多了。
经常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刘妈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小姐,出去走走吧,和朋友,同学出去玩玩,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会憋坏身体的。”
“恩。”十三轻应一声,身体却没有半点挪动的迹象。
刘妈迟疑了一会。
走出房去,当她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叠类似信的东西,“不知道是哪个捣蛋鬼,把这些垃圾仍在花园里,墙边的那块砖都被他给挑了,把那边的角落塞得满满的。”
说着,刘妈将这一叠信递到十三手中,“刘妈是文盲,看不懂几个字,小小姐帮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信封上清一色的是同一种字体,写着013收,还盖着一个007的印章。
刘妈将信放下之后,走了出去,关上门,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她那古灵精怪的孙女曾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用冷漠的心去抗拒爱情。”
少爷和十三之间的情意,连她一个瞎眼老太婆都看得出来,可是她们却一个不善表达,一个刻意冷漠,生生地把一段好姻缘变成了一段孽缘。
苍凉的指尖划过信封的封口,挑起,展开。
“方十三,方KK是扑克中的第十三张牌,你真狠。”
“十三,为什么不理我,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玩吗,我已经买好了游乐园的票。”一张游乐园的票贴在了信纸的空白处。
“今天那个教授点到你名字了,你已经旷课一个月零七天了,再不来,你的奖学金就要被这个老头给吞了。”
“今天是你旷课的一个月又第九天,我还是没能在教室里看到你。”
“今天是你躲我的一个月又第十五天,看来你真的想躲我。”
“今天是站在你家门口的第52天,你家的房子好大,怎么看都看不到你。”
最后一封了,十三拿在手里,有些舍不得看了,这封看完就没有了。挣扎了一会,十三还是没忍住,打开了。
上面只有四个字。
“我喜欢你。”
喜欢是什么,和爱一样的情绪吗?
舒清说,别人向你表达善意,那么理应回复给对方,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爱是善意吗?
她向他表达了善意,而他却什么都没说。
果然,舒清是骗人的。
骗人的。
十三蜷起身子。
白色的信纸零零落落地散在地上,陪着她无声地哭泣。
“她是我女儿,我为什么不能带走她……”
“上辈子的恩怨,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什么声音?
楼下的喧闹声吵醒了窝在窗边哭累后睡去的十三,她没有穿鞋,脚丫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她穿着一身睡意,跨出了房门,依着栏杆向大厅看去。
大厅里来了四个客人。
是他们。
衬着水晶灯的灯光,十三看出坐在沙发上的那对夫妇就是他们在枫山遇到的人。
还有两个人背对着她,看样子也应该是夫妻。
“你好。”楼下的林宇枫眼尖地看到了出现在走廊上的十三,温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
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背一僵,转过头来看着她。
十三愣住了。
那张脸……
“我……我……”那个女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陡然地激动不已,“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她的眼眶中含着泪珠,漂亮极了。
“我是你的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找了你好久。”她泪流满面,身旁的男人轻轻搂着她的肩,扬起头,没有说话,他的嘴角弯起完美的笑意,微翘着,湛蓝漂亮的眸子浮现丝丝波澜。
“我们来接你回家。”那个女儿笑着对她说道,温柔的嗓音软软的,柔柔的,让她的心好温暖。
方锐静止地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握着,好像他身旁那副感人的亲人相认的画面都与他无关。
十三慢慢地走了下来,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紧紧地锁住眼前的那对夫妻,“你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她的问题再一次让小熙泣不成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被方锐的母亲卖掉的婴孩,兜兜转转又重新出现在方家,呆在方锐身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而他们却在外面的世界铺天盖地地寻她。
“和我们回去好吗,回去以后再和你好好解释。”小熙握着她的小手,说道。
跟她回去?
他同意吗?
十三偏过头看他,下意识地在等他的应允。
“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过几天我们再来吧。”蓝眸的男子提醒道。
“也对,我这副样子应该没吓到你吧。”小熙既是喜,又是恼,生怕十三觉得她是个坏人。
“方凌的死是我的责任,我恳求你不要迁怒于她。”小熙定定地看着方锐,语带警告。
“哧。”方锐讥笑一声,“你们可以走了。不送。”
他们一群人走后,方锐依旧坐在沙发边。
她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这次离开,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许久之后,“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他们是你的父母,打起官司来也有绝对的胜算,这次你可以放心了,你爸爸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动不了他们分毫。”声音,语调都没破绽,依旧是冷冷的。
说完,他离开了大厅,回到自己房中。
随手解开衬衫上繁赘的纽扣,靠坐在门边,一只长腿半曲着,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于地面投下一个浓暗的缩影。望向窗外,眼神仿佛完全凝固,漆黑漂亮的眸子不曾浮现丝毫波澜,目光亦没有片刻转动,摇曳的树影在他眼眸中,好像印在照片中。
满园都是郁郁葱葱的生机,但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包裹住的却是无尽的寂寥。
入夜了,他一直坐在地上。
他只是发呆,望着夜色发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窗内时,他仍然保持着那样一动不动的姿势。
破天荒的,他今天不想去公司。
直到看着晨光变成夕阳,他才轻轻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声音微哑地说道,“这样我可以更安心地和那个女人结婚了。”一时之间,他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站起身,打开房门。
她站在门口,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
“我要走了。”
“恩。”
他不会留她?
他总是霸道地隔绝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总是霸道地切断一切可能让她离开的助力。
这次,他怎么就这样安静地让她走了呢。
十三拎起行李,朝门外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她脚步一顿,回过头去,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新婚快乐。”
十三朝着门外走去,正要加快脚步,飞也似地逃离这个地方,忽然感到手腕被一股大力拉住。
手臂被用力一拽,身体随即失去平衡,朝后好跌入一个怀抱里。
嘴唇上却似乎被什么给贴上,带着微微凉意。
“咚。”行李箱掉落在地。
脑海中一片空白,十三几乎整个人都傻了。
嘴唇与嘴唇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好像要磨尽一切的温软与缠绵。渐渐的,侵略的意味占了上风,他的舌尖探出形状优美的嘴唇,仔细描绘她唇瓣的形状,过了片刻便果断地撬开她的嘴唇,更加深入,舌尖巧妙地打着旋,揉进了所有的温柔。
漫长的亲吻终于歇止,方锐微微喘息着,沙哑的声音透露脆弱、无助的情绪,“不是不爱,是不懂爱。就算囚禁着你一辈子,我也不要放开你。”
五年后
一场简单的婚礼
除了新娘和新浪身上的礼服彰显着这是一场婚礼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排场。
新娘的脸上笑意盈盈,白皙的手臂挽入新郎的长臂中。
席间,一个全身上下被阳光充盈着的男人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方十三,我不会为了你终身不娶。但是,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比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