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着的是些寿司之类的日本料理,寿司、生鱼片、果汁,尽是些她爱吃的食物。十三有些疑惑,舒清的爸爸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不必太吃惊,这家伙的房间里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关于某个人的事情,比如那人爱吃什么了,喜欢什么了,和谁聊过天了,在那里面记载一清二楚。为了邀请朋友来家里,还一个人傻傻地在房里练,生怕朋友不答应。”舒夜轻笑道,寥寥几句,让舒清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在房里干什么,他怎么都知道,“老头,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出去吧,你该干吗干吗去。”舒清抬腿一踢,将舒夜赶了出去。
“别听他乱说,佣人只会做这几样菜。”
“小子,舒家的佣人要是只会做这几样,我早辞了她们了。”大门外传来舒夜凉凉的声音,拆穿他蹩脚的谎言。
“呵呵,哈哈。”舒清干笑几声,拉开凳子,转移十三的注意力,“坐着吃吧。”
十三点点头,坐了下来,夹起一块生鱼片放入口中,鱼片入口即化,有点淡淡的腥味,大概是放久了的缘故,眉间微微地蹙了蹙。
“怎么,不好吃吗?”舒清紧张地问道,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见她蹙起眉,猜想她可能不喜欢这道菜。
“恩,有点不新鲜了。”十三实话实说。
“那不要吃了。”舒清拉起她的手,暗恼,都怪自己睡过头,“我带你去外面的日本料理店吃。”
“恩。”
像来时那样,舒清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出家门,拦了一辆的士是,“走吧。”
车子停在了城里最出名的日本料理店门口,乐之町,她经常吃这家的食物,不过都是他外带带回去的。来店里还是第一次,这的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想到这,十三拉了拉正欲进去的舒清,“这里很贵,我们还是换一家。”
舒清挑了挑眉,做出个古怪的表情,神秘兮兮地从裤兜中掏出一张白金卡,“老头给的追……额,白金卡。”
得知他追的是十三以后,老头就给了她一张卡,美其名曰,追妞基金。他原本还暗自庆幸老头终于大方了一回,给了他一张可以无限量透支的白金卡。拿到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一个PS的条件,就是卡里的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十三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十三才是他女儿呢。
“进去吧。”舒清牵起十三的手,走进了店里,在服务员的招呼下,挑了间包房坐下。
这家店不仅以纯正的日式料理出名,也因为店里传统的日式装潢涨了不少身价。和室屏风,日式挂轴,榻榻米,和室灯,门扣,和室桌椅,格子门窗等各种装饰的做工都十分精致巧妙。
“点吧。”舒清将菜单递给十三,十三随意点了几样菜式合上菜谱,服务员退了出去。
“那个,老头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开玩笑的。”淡淡的红霞爬到了耳后根和脖子上“他就是没事喜欢瞎搅和。”
“恩。”
“恩?”就恩?这样的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点吧。某人喜欢的菜式,邀请“某个朋友。”,老头给的暗示这么明显,难道她还感觉不出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舒清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尴尬或者娇羞,或者气愤。平静得,平静得让舒清很想抓着她的肩膀,死命地朝她呐喊,“十三,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阿。”
反倒是他,他干嘛不好意思,干嘛害羞得怕她识破阿。
舒清欲哭无泪的表情一点都没有落入十三眼底,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陆续上桌的菜肴所吸引。
“算了,先吃吧。”舒清为她摆好筷子和调料。
鱼片的厚薄切的恰到好处,配上淡淡的清酒,使鱼的味道更加的浓郁、鲜美,仿佛鱼要从口中腾跃而出。十三眯着眼,好看的眉毛弯得宛如墨蓝天空中的那一抹新月,“很好吃。”
满足的模样让舒清心猛地一跳,甚至有种把这里的厨师带回家的冲动。
“你怎么不吃?”十三像是捡到宝贝的小孩,迫切地与好友分享,“沾着这个吃味道更好。”
看着十三为他忙碌的样子,舒清的心里竟有一种喜滋滋的感觉。
酒足饭饱之后,十三站了起来,揉了揉跪得有些酸痛的脚,朝他笑道,“谢谢你请我吃饭。”
舒清展露一抹阳光般的笑容,干净清雅的气质另店里的服务员们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对十三的悉心温柔更惹来几句赞赏。他的男性魅力得到承认令他既得意又失落,其他的女人能看到他的好,为什么独独她没有一点感觉呢。
就在舒清去结账的那会,“卡拉。”一声,对面隔间的门开了,一抹的身影出现在十三面前,修长的手指拉了拉勒着脖子的领带,狭长的凤眼在看到十三时微愣了一会。
是他,他也在这里。
“你在这里……”话还没问完,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白皙的手臂绕过他的长臂交叠在一起,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
碍眼。
紫色镶钻的指甲落在那件她早上才触摸过的衬衫上。
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和他以往交往过的花瓶不同,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如水如月的宁静气息,让人莫名地感觉安详。
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她伸出了那双泛着玉般润泽的手,用柔柔的嗓音对她说:“你好,我是陈露,经常听锐提起你。”
十三不解地看着她,她没有见过她,锐也没有刻意介绍,她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像是解答她的疑惑,陈露道:“我在你的房间看到过你的照片,本人比照片漂亮很多。”
她的房间?
他带她进过她的房间?
十三的目光带着质问看向方锐。方锐没有作声。
十三的双手不自觉地拽紧,一种陌生的疼痛像是尖锐的钝器狠狠敲在她的心头。
他从来不带女人进她的房间。
他说那永远是只属于她的空间。
而且,他们还在那里,还在那里……
“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我知道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你可能暂时无法适应,但是我会尽力做好的。”陈露柔声道。
家里?多出一个人?什么意思?
看十三一脸疑惑的表情,陈露偏转过头,问道:“怎么,你没告诉她我们已经订婚了吗?”
订婚?
十三机械地望着方锐,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骗我的吧?
骗我的吧?
方锐依然没有言语,只是插在裤兜里的手莫名地紧了紧。
“我们已经订婚两个月了,怎么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呢?你这个监护人未免太失职了。”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陈露继续调笑道。
两个月?
在他们那个之前,他就已经订婚了?十三的脸顿时煞白,险些站不稳。
身后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腰肢,爽朗的声音再一次成为冰海中的最后一块浮木,“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你们好,我叫舒清,是十三的朋友。”
璀璨的笑容顿时博取了陈露的好感,她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是陈露,这是我的未婚夫,方锐,也是十三的监护人。”精明的陈露一眼便看出舒清对十三有意思,趁机拉拢舒清来向十三示好,“有空可以经常到方家走走,方锐应该不反对吧。”陈露不仅三八地想撮合十三和舒清,还俨然摆出一副方家女主人的模样。
方锐面无表情地轻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苍白的双唇紧紧地闭合着,秀气的柳眉蹙起。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老板,这是你要外带的生鱼片。”店里的老板娘恭恭敬敬地将塑料盒递给方锐。那个塑料盒对十三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里面装着生鱼片,几样她喜欢的小菜、酱汁,还有一大块防止鱼片变味的冰块。
这,是给她带的。
看着这个熟悉的塑料盒,十三的心里一阵苦涩。
她该感谢他每次在用餐以后仍不忘给她带去的心意,还是该气愤每次的外带都是他和别的女人用餐之后顺便给她带几样。
“回去,我让德叔来接你。”目光在触及那交握的两只手时霎地变得冷冽,“不乖乖呆在家里就是和男生出去鬼混了吗?”
话音一落,陈露暗暗吃惊,不忍地看着十三越发苍白的面容,小声提醒道,“锐,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十三已经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纪。”
一句男朋友,让原本烦躁的心更加烦乱,声音也变得更加冰冷,“回去。”
不要,她不要回去。
她不会回去已经有这个女人气息的房间。
她不要回去那个即将被这个女人占据的家。
无意识的,第一次,她把那个地方称为家。
“不要,不要回去。”十三执拗地拒绝。
“回去。”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耐性。抽出那只被陈露挽着的手,扣住十三的手腕,没有控制的力道,在十三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印记,“回去。”
“我说了不回去。”十三猛地甩开方锐的手,方锐怔怔地看着被挣开地手掌,没想到她的反抗会这么激烈。
就为了身边这个毛头小子。
“随便你。”方锐冷冷地丢下一句,大步地走出了店门,顺手将那个塑料盒扔进垃圾桶中。陈露愣了一会,也跟着走了出去。
十三站在原地,久久。
“嗒,嗒,嗒。”灯光下,一滴滴透着萤光的珍珠像是断了线地珍珠项链,嗒嗒嗒滚落一地,渗入在木制的地板之中。
“别哭。”温厚的双掌护住她的眼睛,遮去了刺目的灯光,“有人说,男人的双手长得大,就是为了接住女人掉下的眼泪。”
原来他是她的监护人。
原来不是他表现得不明白,他喜欢得不够多。
原来不是她反应迟钝,不懂他的爱意。
她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只是……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她爱的人不是他。
苦,好苦。
真的,好苦,好苦。
他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以前,他嘲笑老头为了一个女人终生不娶。
现在,他才明白,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会有多么的苦涩。
就算她爱的不是他,就算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他还是不忍心见她哭。
他,不舍阿。
“既然你不想回家,那我带你去兜风好不好。”收起一地的失落,舒清提议道。
“走吧,走吧,让人看到多丢脸。”舒清没等十三回答,就牵起她的手,走到车边。
将她拉上车后,催促司机加快速,打开车窗,让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烘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车子在江边停下。夜晚的城市被五彩的霓虹染上了迷离的气息。
十三站在江边,倚在栏杆上。
沉默,沉默……
许久,像是嚎啕大哭过的沙哑嗓音平静地诉说这一段故事,仿佛是对着江水倾诉,又似向身边人吐露。
“他说他不是我爸爸,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的亲人。他从拍卖场上买下了我,刚开始我很怕他,怕他和以前遇到的人一样会伤害我。可是,到了方家以后,他几乎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最好的衣服,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谎言。我以为他很温柔,直到有一天,他捏碎了他送给我的鹦鹉。那只鹦鹉叫十三,我给它取的名字,我很喜欢它,每天会给它按时地喂食,和它说话。因为我很寂寞,那只鹦鹉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时,就看到他站在鸟笼旁,手上拿着那只浑身是血的鹦鹉,冷笑着和我说,我不应该有太喜欢的东西。喜爱、欢喜都是多余的情绪。我不应该有渴望得到爱的谷望,那样无聊的谷望会让我迷失自己。那次以后,凡是我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会渐渐离我远去。我开始压抑自己的谷望……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明明知道他会结婚,我会像玩厌的玩具一样被丢弃。可是,当他露出脆弱的表情,向我求助,向我渴求时,我却拒绝不了。我是怎么了,怎么了?”十三喃喃自语。
她言语之间无言的哀伤、迷茫和痛苦,让舒清的心一阵阵地剧痛,像是用力地碾过针板,不致命,却会让你的心血淋淋。
她爱上了他,可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爱。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乖乖地站在这里,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诉说着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感情。
“想离开他吗?”舒清打断了她的自语,站在了她身边,既然他不爱她,那就由他来爱,由他来保护,他会带她离开他,从头开始,让她爱上他,“这么痛苦,不如干脆离开。你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监护人了。”
不再需要?
她应该高兴才是,她终于可以离开他了。可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丝惊恐,有一丝不愿?
“他会结婚生子,你难道要等到另一女人住进那幢房子时才知道离开吗,到现在你还舍不得吗?”舒清偏头看着她。他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想让她离开他,只有离开了那个像鬼一样魅惑的男人,他才会有机会,不是吗。
“不,不是,我不是舍得,我只是……”只是什么?十三蓦地顿住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帮你。”
他不想就这样死心。
他更怕死心。
怕他死心之后,在她难过时,会没有人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