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达的矛盾在夏洛的默认下平复了,大家又因为各种各样的需要凑到了一起,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但日子长了也就淡忘了。当然,我们并没有相亲相爱、和平共处,反而常常因为某件小事争得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天天都有,就是没有出现过大的伤亡。因为大家都明白暂时还不能决裂,所以只好换了一种相处的方式。在这一点儿上我们还是比较有默契的,大家齐心合力,把事态控制在一个既可以发泄,又不至于无法挽回的程度。我的脸皮也在这样的磨练下,渐渐厚了起来,抢食物的时候绝对不落下,打架的时候也绝不手软,但便宜占完,黑手下足之后,头一转,我就会摆出一付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向他们示好,任胡达恨得咬牙切齿也毫不在意。当然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这次吃了亏,下次再找回来,我再怎么小心也无法每次都躲过,中招在所难免,好在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损招,生一场气也就过去了。就这样你来我往,日子过得倒也飞快,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就在我们忙忙碌碌、鸡飞狗跳的生活中过去了。
这一年的旱季比上年要短的多,但对我们来说依然不好过,雨林草场的植物被食草动物们啃了个干净,草原在一夜间变成了沙漠,风一吹,整个世界都是黄色的。然后食草动物们也走了,我们的世界只剩下黄色的硬土和干裂成一道一道的河床,我们只能坐在石头上,提着一口气充满希望又绝望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希望那里会出现一队角马,甚至是一只小鹿都可以,但通常那里是空空的,被灰色的薄雾所笼罩,什么都不会出现。没有大量的食草动物,我们也不需要整体合作了。我和风经常一起出去打些野食,维持着已经降到最低的生存需求,夏洛他们也一样。但就算是兔子、沙鼠之类的小动物也越来越少了,饥饿又开始困扰着我们,甚至已经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命,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旱季是非洲大草原上每个动物都必须要经受的炼狱,每年都到,从来不会缺席,我们总是高兴地送走它,又在第二年默然地看着它如期而至,没有惊讶也没有绝望,我们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草原上特有的饥饿和等待的滋味。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季的旱季特别短,我真的难以想象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能不能熬到下雨的那一天。
等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我们才从昏昏沉沉中清醒,抬起头来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五个一个也不少,虽然都瘦骨嶙峋,形如骨架,但毕竟还在喘气,还可以吃东西。我在雨中望着风,他瘦得吓人,骨头几乎要穿破皮肤刺了出来,但他的精神很好,还可以向我微笑,雨水划过他的脸,顺着胸前的鬃毛滴下来,渐渐连成一条线,他甩了甩头,整个人就溶入了雨雾中,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只是那微笑坚定地透过雨雾印过来,让我一下子有了雨过天晴的感觉。
干涸的河床终于又奔腾起来了,被饥渴折磨了好久的我们得以大口大口地把水吞进肚子里,在喝到几乎把自己撑死的时候,我才不情愿地抬起头,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却突然愣住了。水面上趴着一只全身都被雨水打湿的巨兽,他有着冷漠的杀戮者的眼神和露着獠牙利齿的血盆大口。狼狈和消瘦并不能掩盖他高大的身材和紧绷的肌肉,以及那浑身上下萦绕着的让人胆寒的肃杀气息。这活脱脱就是一付成年雄狮的样子,就连刚离开家时眼中的那种青涩和稚嫩也早就消失不见了。这是我吗?我甩了甩鬃毛里的水珠,仔细打量,那块黑色毛发已经在不经意间围着头部长成了一圈,夹杂在黄色的鬃毛里,让我看起来既凶猛又野性十足,充满着雄性的气息,倒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难看了。不知不觉,已经脱胎换骨。也许现在,我已经是一头真正的雄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