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奔波数日的我们找到了一个小湖泊,虽然不大,水却足够干净,疲劳的我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却没想到与一群远方向来的角马狭路相逢,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好事,一下子吃喝都不愁了,可没想到我们遭遇的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强悍的角马群。这是一个大而有序的队伍,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身体强壮的成年雄性角马,身材高大、股内紧绷、蹄子粗壮,每到一处都能掀起一阵尘烟。每个角马群里都会有老幼病残的,应该是被藏到中间了,但我细细地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眼前尽是如林般粗壮有力的黑色蹄子,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落日很平静地躺在湖边的一块干地上休息,可我却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兴奋,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血红,肌肉紧绷,似乎马上就要冲出去一般,这也让我们紧张起来,前腿绷直,后腿稍弯做足攻击前的准备,屏住呼吸,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落日突然看向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我紧张得一阵轻颤,她却只是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做了个放松些的手势,自顾自地跳上了前面一块巨石,趴下了,看上去像是要睡了。
我感到非常失望,当她看向我时,我几乎认为下一刻她就要命令我出发了,可她没有,想想也是,谁会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乳臭未干,地位低下的小子呢?落日虽然洒脱不羁,但她更是一个家族的族长呀,有些事情还是要掌握分寸的。只是,别人这样想我不会在乎,但这个人如果是落日,我就会感到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苦涩得嘴里发干,全身都没有力气,脚下也软了。正要坐下,身边的云却抢先趴到了地上,我看着她,再看看无精打采的风,突然明白刚才经历失望打击的并不是我一个,我抬头看着那块巨石,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招呼着风和云一起跃上了巨石,落日趴在上面,正看着远处的角马群,听到声音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有些心虚,却还是厚着脸皮夹在风和云之中凑了上去,一点儿一点儿挪到她的身边。
落日回过头去继续眺望,面无表情,我却觉得她很高兴,正在不解,她忽然开口,她没有看我们,只是轻轻地诉说,面对这样滴水不漏的队伍,我们该如何行动?方案是什么?缺口该如何打开?正面还是侧面?时机又在哪里?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我听得目瞪口呆,在我的思绪里狩猎就是简单的追逐扑杀,顶多来个阻击,从没想过还有如次多的门道,想来在无数大战的前夕,落日都是这样问自己,这样反复思索考虑的。她根本就不指望我们给出答案,只是淡淡地把问题抛给我们就又沉默了,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但现在的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发呆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角马群的首领,那头有着粗壮身驱,像个黑色小山般的公角马正在与家人亲热嬉戏,在它的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卫兵,我不仅也开始考虑落日的问题,如何行动?方案是什么?缺口该如何打开?正面还是侧面?时机又在哪里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落日还是没有动静,风已经不耐烦了,下面几个嬉戏的同伴吸引了他,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最终没有抵住诱惑,跑了过去。我的心也痒痒起来,但还是克制着自己,呆在原地,实在心痒得难受,就咬自己的掌心。因为我明白,我和风他们不同,他们可以尽情地挥霍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不可以。虽然我与他们年龄相仿,但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是现任国王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寄宿者,一个寄生在落日的悲悯、雄狮的无视和众人的鄙视下,只求最基本的裹腹,不敢有其他奢求的可怜虫。虽然有时,我也会在同伴的友谊和落日的爱护中迷失,却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前段时间喝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长出了几撮黑毛,不多,星星点点地夹杂在黄色的鬃毛里像一片污迹,分外刺眼。
我偷偷地观察了旁边的风,他新长出来的鬃毛是一片美丽的黄色,没有一丝杂毛,其他人也没有。更可怕的是,那几撮黑毛竟然越长越大,我感到非常恐惧,雷和他的兄弟都是这样纯黄的鬃毛,他们的孩子也是,只有我,生出了这样刺目丑陋的黑色,这更加显明了我杂种的身份,像个混迹在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早晚会暴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像眼前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必须要抓住。
正在烦恼,落日忽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咧嘴一笑,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吓得一颤,她却没有再理我,转身跳下巨石,她有主意了吗?我急忙趴在巨石边缘向下看,她已经站在下面开始招呼族人,分配任务了,我就知道,没有什么难题是能难得住她的。进攻的时间定在下半夜,落日默许我和风可以参加,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的围猎行动,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隐在四周的族人们都睡着了,他们在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为下半夜的战斗做准备,我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睁大眼睛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耐心又急切地等待着出发的时间,风也没有睡,在我身边清理着自己的爪子。我看看自己的前掌,锋利的尖钩悄无声息地藏在肉垫里,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清洁无比,闪着寒光的。它们从来都是清洁的,因为它们等待这样的时刻已经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