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无法认同国家的城市化战略。
中国应该开放户籍,开放土地私有化,引导大城市化的进程。
小城市无法分担公共成本,举个例子,你乘公交车2元,出租12元,私家车买来要数万到数百万。公交车可以负载几十个人,出租车只能坐你一个。
这就是公共成本的负担和效率不一样的道理。
别的不说,就说网络,铺到农村,除了我们的国有企业,谁还会做这种高昂成本的事情?但这样会消耗我们的资源,这个代价肯定要有人来支付的,不是城市消费者就是纳税人,而产生的浪费会影响经济的良性发展。
试想一下,农民的住宅为什么可以造到三层?我这几年和自己的工匠打交道,和家里的亲戚打交道,早知道种那点粮食根本不可能有足够多的收益。每个家族积累的资本都是靠打工和在城里做些小生意实现的。
城市农民工的第二代已经没办法回头,他们不适应农村的社会。如果我们不开放城市户口和自由迁徙,这些人就会成为没有根的流民,有工可打,却不能享受城市的福利待遇,没有归属感,没有前途可言。
我不无悲伤地看到,在我写下这段文字一年之后,富士康发生连续十二个青年职工的自杀事件。人们把这个归咎为血汗工厂。而我把它归结为经济改革穷途末路,再也无法支撑政改停滞的成本。
全球化到现在是资本的全球化,并不是劳力资本的全球化。在西方世界,工会林立,导致欧洲美国南美部分国家的经济发展阻碍。资本的顺畅流通,必定寻找劳力自由的地方,这是中国得以三十年迅速发展的因素。对于大多数农民来说,三十年的发展带来的收益已经超越了农地收入。但是城市化的限制,如同全世界的移民限制一样,从中国到美国,农民都是非法偷渡者,没有身份,也享受不到福利。
这就是全球化资本,非全球化人力的恶果。
实际上,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的兴起,大多受到西方各国工会力量的左右,也就是说,中国的劳工在和全球劳工竞争。哪一天全球的经济不平衡,哪一天,劳工的竞争就不会停止。
中国的第一个问题是限制土地的私有化,力图以户籍制度把农民限制在土地上,这就造成了农二代的无根基。而农民没有办法把土地变成财富,他们就无法在城市立足,让第二代融入城市生活。
第二个问题,在于不鼓励私营企业的发展,转身支持垄断国有体系。当国有体系形成垄断后,它照顾的是小团体的利益,同时由于垄断赚钱轻松,因而放弃了创新和研发。只有私营企业主,有了稳定的私权,有长期的基业打算,不是随时准备拔脚溜走,炒房买金,这个时候才能够带来产业的升级换代。这样,才能够带来就业不至于锁定在代工工厂。代工工厂在全球竞争,和印度柬埔寨越南竞争,劳工不可能换得高收入。
我一再告诉你们,商人的创造力是带动经济发展的推动力,你们在这里一再地反对,和那些官员一个德行,只有商人的创造力才能够带动产业升级,如果每个商人都在准备溜走,谁会在这里扎根?指望那些垄断企业吗?你看到过他们有动力创造吗?整个苏联阶段,除了靠KGB偷盗一些技术,什么地方有过创意发明?
话说回来,被洗脑过度的“粪青”能了解什么?除了满脑袋大粪。我到目前为止没有认为富士康做错了什么,包括我周围所有的朋友,他们不仅仅是商人,也有白领、学者、工匠——我手下工匠很多。抱歉,连农一代也没觉得富士康是血汗工厂。为什么?因为我的工匠都是依靠自己的手艺做点工或包工赚钱,他们所有的人认为要得到工钱,就付出劳力。去年100元,今年120元,你不能承担,抱歉,工人去其他工地干活。工匠要150元,抱歉,没有一个工地会雇用他。
这就是最简单的劳资关系,劳工和资方是完完全全的平等双方,甚至于,很多情况我们要很温和很尊敬地请他们干活。
谁是弱势者?在一个市场上,廉价劳动力超越了工厂的需求,有一个谬论是资方联合起来共同压低工人价钱。我真的认为那些人的脑子被枪打过了!没有一个工厂能够联合市场所有的工厂压低价钱,因为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如果一个工厂给予超越市场价的工钱,他面临的就是倒闭。
如果一个工厂主要冒着倒闭的风险给出高工资,基本上他是和你一样脑子被枪打过了。
郭台铭在此处,宣称即将上调工资20%,除非他玩其他的手腕,基本上富士康离倒闭不远了。富士康的代工利润只有5个点甚至3个点,我不知道劳工成本占几个点。这样一个巨型代工厂在接单时经过严格的成本核算,他根本没有提供高工资的能力。
我在开工厂时,美国Armstrong公司来寻找代工厂,寻找了中国所有够条件的工厂,筛选近两百个工厂打样;最终在价格和品质竞争中选择五家公司供货,刚开工就有三家无法承受成本放弃代工。
这就是现实!你哪里来的利润空间可以发善心?
是否政府有能力提供上百万人的公务员职位帮助你就业?是否有无数产业升级的上流企业容纳他们就业?是否有肥沃的土地可以让农二代年收入超过两万?是否有足够温和的环境提供上百万个小企业机会供“粪青”创业?
你连打工都受不了,创业这种事是炼狱里滚过来的人才能承受的,你早跳一万次楼了,还能忍饥挨饿去创业?
富士康的问题出在整个社会机制的问题。我们的农村城市化长时间处于停滞状态,无数农民成了候鸟。城市成为既得利益者,享受廉价劳动力,而不提供身份给农民。在中国的户籍制度中,户口意味着一切生活权利,包括医疗养老失业救助小孩教育。那么当城市把这些挡在外面,农一代工人眷恋土地,有一技在身,希望有一天回到土地上。这是他们的希冀。我手下的工匠不止一次和我说起叶落归根。但是,农二代在城市长大,和城市的小孩一样不知道稻米如何长成,他们希望的就是城市小孩拥有的。
但是城市化的畸形把他们挡在外面。这些孩子进入了工厂做工,没有可靠的物质基础,买不起房子,没有几个能够讨到女孩子喜欢,因为漂亮的同龄女孩要么去嫁城里人,要么去了娱乐场所。
他们的希望在哪里?他们的根在哪里?他们的归属在哪里?
当他们欢天喜地进了富士康,高科技企业,世界五百强,发现也只能拿到两三千元工资,尽管超越了其他“血汗工厂”,但这就是希望的尽头。
所以许多青年人出现了心理疾病。
那么,你告诉我,这是企业的毛病吗?
在新型的企业里,的确可以做到把民主制约体系和集体创造力结合起来,做成一个大家共同的事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就存在土壤可以到处产生这样的企业。无数的企业主花在应酬体制内权利的时间和金钱,远远超过了研发。这难道是企业主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