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路上,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起初见两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男人用手霸道地在半空里比划着什么,有指挥女人尽管照办不必追问的蛮横,便以为两个人或许是上下属的关系,否则女人不会在男人面前这般无助和怯懦。但我无意中瞥见女人眼里的泪水,和试图打动男人的一抹柔情,便知道这是恋爱中的一对男女。
男人大约是起晚了,急着要去上班,女人则听上去要参加一场与工作有关的考试,但有些资料自己收集不到,便想要让男人帮忙去他所在的单位图书馆里收集。男人却一脸的不耐烦,说你自己去网上查就行了,这点破事还要来麻烦我!女人试图撒娇,说自己要是查不到怎么办?那你就帮我查好不好?男人手指着旁边的图书大厦,冲女人嚷,这里面什么东西查不到?你只要进去,就能办得到!
男人一边大声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指责呵斥着女人,一边提着黑色的皮包急匆匆向前走。女人则穿着高跟鞋一路紧跟着,又委屈地一遍遍问他,假如自己真的查不到怎么办,考试马上就要到了,这一次再通不过,工作的事情就麻烦了。男人这次头也不回,冲着前方的空气喊,别那么磨磨唧唧惹人厌烦,你就自己去查就是了!
女人或许想要缓和关系,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问他,我没有带钱包,想要吃饭,你给我点钱吧。男人这次站定了,回头指着女人的鼻子怒气冲冲地喊,我也没有带,你自己回去拿!
女人这次终于不再指望什么,怔怔地看着男人冷漠地转身,而后迅速地混入人群里去。我不知道那一刻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但她心里的失落和孤单,却是在脸上写得鲜明。
我并不指望这个女人会自己看到她与男人之间的爱情,已经出现的纹路清晰的裂痕,我想如果男人在这场争吵之后稍稍温柔一下,或许女人就立刻又原谅了他,但是她始终不能明白的是,爱情只是一只脆弱的瓷器,一旦有了裂纹,那么注入其中的爱情的清泉,便始终会沿着那裂痕渗透出来,所以总有那么一天,爱情的甘泉,流失殆尽,只留干涸的枯壳。
又想起有一次住宾馆,隔壁的一对陌生男女,一直在无休无止地彼此抱怨和争吵,大约是因为两个人金钱上的纠葛,总觉得自己付出得过多,对方付出得太少,也不知究竟将钱花在了何处。我猜测这是一对来旅行的情侣,不知怎么,就在旅行中出现了琐事的争吵。
我并不想分析他们感情中的对错,任何一种爱情,我们外人能够看到的,只是表象。就像脚与鞋子,合适与否,跟它的外形与价格,并没有多少的关系,有没有磨出伤痕来,只有穿鞋的人知道。
但是很多时候,那个穿鞋子的人脸上的神色,却暴露了这一程行走中,因为彼此的摩擦而生出的苦楚。就像我听不清这一对男女的争吵,却从男人试图将女人的声音压下去的气势中,以及男人摔碎杯子的暴烈里,窥到了这份情感不会长久奏下去的音符。
我记得那几日的楼道里,总有人探出头来,寻找争吵与怒吼的声源。宾馆的服务生几次敲门,让他们不要打扰别人休息,但都没有效果。到最后,他们干脆不理会服务生的敲门声,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怒斥对方。
世间的每一对男女,大约都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矛盾,产生这样那样的隔阂。一般情况下,爱情并不会因此就枯萎凋零,假若处理得当,反而会成为旅程中的一场细雨,让彼此的心,感受到一抹清凉与湿润。
但很多时候,那爱中的男女,并不懂得怎样收敛争吵时那些小小的咄咄逼人的细节,他们一味地指责,抱怨,喋喋不休,怒吼,喊叫,冷漠,无情,甚至是厮打。他们以为狂风暴雨之后,一切又都会恢复到常态,可是他们没有看到,风平浪静之时,被摧残在地的情感的枝叶与花瓣,再也回不到昔日的枝头。
他们只是抬头向前,在没有分道扬镳之前,只有闲庭散步的路人,于无意之中,窥去了这一程行走途中,无法弥补的裂纹。
爱渡。
她遇到他的时候,并不是太爱的。至少爱情,在她的心里,不似他所给的那样,平淡,散漫,如一碗隔夜的茶,色泽上晦暗,味道也是差了千万重。她隔着喧哗远远看过去,更觉得寂寞了。
所以她对这份爱,丝毫提不起兴趣。连带地对他这个人,也是疲乏。或许在外人的眼中,他是个不错的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业余时间喜欢写写东西,还曾经在晚报上,发过几篇受人好评的文章;身体强壮,站在她的身边,一看便是做保镖的块垒;人缘也好,走在路上,她总会奇怪为何那么多人都给她打招呼;听说领导也是器重,曾放言说,不出两年,他便会是单位里的科研尖子;况且,又那么爱她,是小心翼翼的那种爱,唯恐一呵气,她便倏然没了踪迹似的。听说在她之前,单位里好几个女孩子,都主动地向他示好,偏偏最后却选中了她。用她们的话是,他怎么会看上她呀,多阴郁的一个女子,脸像霉干菜似的,是不是生来就不会笑啊!
是的,被他悉心爱着的她,就是这样地了无快乐。挑不出他丝毫的错处,却也因此,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是不对的。她想吃甜的哈密瓜,他拣最大的买回来,结果切开来却发现是生的,他要去换,她却生了气,说换什么呀,都切了,早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买熟的来?他觉得委屈,说去换是因为你爱吃,买大的也是因为怕你吃不饱啊。她即刻没了词,但心里却是烦了,想他真是个麻烦的人呢。有时候他心情不好,她有心要哄他,每每到了最后,却是换成了他来好言好语地劝她了。她要出去游玩,他开车陪她,有小孩子在路上追逐着玩,他左拐右拐,总算平安绕开。他笑着说,估计我们儿时也像他们一样,贪婪玩耍,连命都不计较呢;她却气咻咻地说,早知道有你在我这样担惊受怕,才不要你陪着!
她也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无理取闹,但就是忍不住,就要发脾气。其实她平日里,是个温顺的女子,即便别人伤害了她,她也能宽容地原谅和克制。但在他面前,一切就都奇怪地变了模样。她曾试着爱他,做个温柔的女子,让他觉到甜蜜,但努力了数次,都是徒劳;最后只好放弃,任由这段爱,像脱了轨的火车,在他艰难孤单的掌控里,跌跌撞撞地向未知的境地上跑。
她爱得这样漫不经心,他却从没有过抱怨,照例一心一意地爱着,心里的喜悦,哗哗地流溢出来,就是外人艳羡的幸福。但唯独有一次,却是例外地,他朝她发了火。那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纪念日,他带她去逛新开张的银饰店,她并不是太喜欢银饰的,只是身边的女子个个以此为美,她也心底虚荣罢了。所以看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几款心仪的,便有些不耐烦。他却兴致勃勃地将自己认为美的,一个个推荐给她。说你看这枚镶了冰蓝色钻石的,光泽与你的气质多么相配;这款蜥蜴状的耳钉也不错呢,你戴上,定是多添了几分妖冶;还有那副闪亮的银镯,声音多么清透,简直是隐在寂静山林里的一弯清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