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小乞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只露出细细的脖子。虽然娘亲教过他要有仁爱之心,可是更加强调要先看看自己条件允不允许,不要总是多管闲事。尤其是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处境,就算是救回来一些阿猫阿狗也算了,至少还可以有肉吃。而现在,他带回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但没肉吃,还要和自家人抢肉吃了。
美妇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到自家儿子一副快要埋到地里的模样,然而双手并没有松开背上的孩子,眼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哀伤。她慈爱温柔地将小乞儿抱在怀里,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好啦,小六,娘亲没有怪你。我的小六这样懂事,这样善良,娘亲高兴还来不及呢!”虽然这善良并不是她所希望的,甚至有点善良过了头。翦瞳里露出一丝宠爱和无奈,美妇人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吗?”
“谢谢娘亲!”小乞儿抬起头灿烂一笑,那张黑漆漆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竟是异常耀眼。
“娘亲,我去给你熬药。”小乞儿起身,朝着破庙旁边的一处石堆走去。那里是用几块石头拼凑起来的小灶头,上面放着一个黑漆漆的铁锅,看得出来用了很多年头。小乞儿揭开锅盖,里面是不知道熬过多少遍的药渣,几乎都看不到一株完整的药材。
“小六,你,累不累啊?”看着在一旁忙碌的儿子,美妇人心疼地开口。小乞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脸有些委屈。
“娘,小六好累。”
“那你把她放下来啊!”美妇人柔声劝道,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儿子就这样喜欢这个捡来的小女孩吗?回来这么久都一直把她背在身上,难道她这个母亲都不重要了吗?
小乞儿扁扁嘴,带着一丝哭腔,“可是娘,她一直都死死地抱着孩儿的脖子,孩儿怎么都弄不下来她。娘,孩儿的脖子好痛哦!”
“……”美妇人哑然。她这个儿子聪明懂事,单纯又善良,还老是喜欢对她撒娇,虽然这模样挺可爱,可是她是不是太过宠爱他了?这样的性子,对于现在生活如此窘迫的他们来说,实在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她严厉道:“小六,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作如此小儿女姿态!”
“是,娘亲。”小乞儿开口,桃花眼里露出点点委屈,可是,背上的人真的很沉啊,况且他都背了这么久了,身体好辛苦的。不过,娘亲的身体不好,他不能忤逆娘亲的话,不然娘亲一生气,身体会一直不好的。
“娘亲,今天孩儿讨到了两个馒头哦,不过在路上孩儿因为太饿了就先吃了一个,娘亲不会怪罪孩儿吧?”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压得扁扁的馒头,小乞儿将它放在灶上蒸热了,才小心地递给美妇人。热气腾腾的馒头,让小乞儿暗地吞了吞口水,然而眼神却没有一丝留恋。美妇人见状,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六这么懂事,娘亲怎么会怪你呢!不过这么大的一个馒头,娘亲可吃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好吧?”温柔地摸了摸小乞儿的头,美妇人将那半个手都能包住的馒头一分为二,放到儿子手里。小乞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了。
“谢谢娘亲。”小乞儿起身,“娘亲你慢慢吃,我去给你端药过来。”转身,将那小半块馒头放进怀里,小乞儿熟练地将药汁倒进碗里,不停地吹了又吹,确定温度不烫了,才小心地端着走了过去。寒冷的风呼啸着拍打这破败的窗沿,然而这破庙的里面小小一角,却是温暖如春。
安柒是被饿醒的,她遭受撞击虽然很多,但是因为有厚厚的皮衣挡着,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所以并不严重。从被卖掉到此刻,她已经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即使心里很不想醒来,强烈的生理渴求终究战胜了理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种异常强烈的饥饿感,让她终于坚持不住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团漆黑,黑暗中,一个带着童音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醒啦?”
安柒猛地惊醒,嗖地一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饿得使不出半分力气。更为诡异的是,此刻的她竟然是躺在一个人怀里,自己的双手,竟然还抱在人家身上。此刻使不上力气,只能软软地趴在对方怀里。
“你终于肯放开我了,呼!”松了一大口气的声音响起,安柒发现自己抱着的人轻轻地松开了她,站了起来在地上又蹦又跳的活动自己的四肢和身体。从那小小的身体和声音,安柒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一个孩子,便稍微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在青楼,那么,她在什么地方都是安全的。
“我饿了,有吃的吗?”安柒开口,直接道明自己此刻最大的念想,黑暗中的男孩子轻轻地“咦”了一声,“一般人醒来不都是问对方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就问吃的?你等等啊!”
模模糊糊地看见男孩子似乎在自己身上摸索,不一会儿,男孩子递给了自己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安柒接过,看着手中那块不成样的,貌似是馒头的东西,静静无语。
“怎么不吃?”黑暗中的男孩子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忍不住疑惑地开口,安柒很想说自己实在是吃不下这样的食物,抬起头,透过淡淡的月色,看到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那双眼睛如此纯澈,此刻充满对她手中那块馒头的渴望与不舍。
咕噜咕噜!
肚子在抗议,安柒忍了忍,还是没有把馒头给扔了,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还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便听到一大口吞咽的声音。
咕噜咕噜!
那不是她的肚子发出的声音,而是来自对面这个给自己食物的孩子,安柒忽然觉得心口微微一动,忽然很想要落下泪来。从进入到这异世,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是真心真意地对自己表达出善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她觉得倍感温暖。黑暗中,她只能看到对方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将手中的馒头分成两半,本来就很小的一点,这样下去几乎就是一人一口。安柒放到男孩子跟前,轻声道:“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