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会死而复生?”愣了会儿,惊羽努力找起了话语。她自然知道巫吟风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亦然。
“我连你都能救活,何况是他?”闻人挑了挑嘴角,努力想说些欢快的事情。
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愿。
“那你为何不救我爹跟二妹?”巫吟风继续冰冷得质问。
闻人瑾书眉目黯了黯,心中苦涩,不再辩解什么,只对惊羽道:“你先待在这里,完颜墨不敢进来胡来。我回去熬药,之后每天会让你大哥带来给你喝。”说完,沉步走了出去。
背影,一如初见,孤独,带着几分悲哀。
惊羽叹口气:“大哥,国师他对你真的很有情。”可惜,错已铸成。
“我知道。”巫吟风低眸,让人看不见他眸里的情绪。而后,他复又蒙上黑布,“三儿,大哥现在不能带你出去。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没人敢动你。我不能久待,明天再来看你。”
惊羽点点头。
巫吟风又叮嘱许多,这才出了去。
惊羽望着他的背影,初时重见他的惊喜又被一种莫名的情绪代替。大概是由人及己吧。这样的互相折磨,她也曾经历过。
毕竟,那些事情,她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那般血性的巫吟风,自然更加不能。
突然,她同情起闻人瑾书来。她虽然不了解这两人的故事,但她毫不怀疑那个将她拖来这趟浑水的神棍对巫吟风的深情。
唏嘘长叹的同时,她又想起了独孤玄,不知道他的伤怎样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她?
不知想了多久,却听墙角一声轻轻的“唔”,颇有些痛苦的意味。
惊羽循声望去,竟是那个被巫吟风劈昏的人醒了过来。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那人似是受到什么惊吓般,蹭一下抱着头跳了出来,出了角落的阴影。
惊羽一瞧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拓跋……元昊?”
眼前的少年蜷着身子,身上衣裳破败得比之乞丐还不如,如残絮一般只能遮盖住重点部位,露在外边的皮肤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痕,有些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伤已经结了伽,还有一些概是新伤,居然还汩汩往外冒着带着暗褐色血丝的脓水,混合着牢里的腥臭,恶心至极。
惊羽一个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若不是少年那一张标志性的拓跋皇家的面孔,若不是自己曾跟这人有过那一段交集,惊羽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便是当初那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皇家太子!
“不要打我!我会听话!求求你们!”拓跋元昊紧紧抱着头,靠着墙边,露出一张惨兮兮到处乌青淤紫的脸庞,目光涣散得望着惊羽。
惊羽蹙眉,她终于明白之前闻人瑾书那句“他的话,还有谁信”的意义了。
看这情形,拓跋元昊已然精神失常了,竟然连她都不认得了。
惊羽抿了抿唇,到底是怎样非人的待遇,居然让那个尊贵的小太子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毁掉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便是从精神上彻底毁灭,让他堕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回还。完颜墨果然够狠!
虽说算起来,惊羽跟拓跋元昊有些旧怨,但到底这少年从小尊贵之躯,也只能算是任性骄纵罢了。再说,这人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自己又怎会跟他计较那般长的时间。此时,再看拓跋元昊的模样,惊羽心中那点旧怨早就没了,对他,只剩下了几分可怜。
“别怕,我不会打你的。”惊羽倚着稻草,敛起周身气息,柔声道,“你看,我不是跟你一样,都被抓进来了么?况且,我都病成这样了,还怎么欺负你?”
拓跋元昊呆呆得听她说完,怯怯得望她,依旧簌簌发着抖。
惊羽咳嗽一声,举起左臂,无力向他挥挥手:“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一晃手,便疼得龇牙咧嘴,顿时想起自己整个左臂加左手还在重伤阶段。
拓跋元昊却是终于有了反应,像是愣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得移动了脚步。走一步,停几秒,然后再走,那小碎步的模样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不长的距离,愣是让他走了好几分钟,才犹犹豫豫得站在了惊羽面前。
只见他向惊羽伸出右臂,瘪瘪嘴角,一脸小可怜的模样,嘟嚷道:“疼……”
惊羽这才瞧见他的右手耷拉在手臂上,即使手臂那般大幅度得伸开,手掌竟也没有丝毫动静。
惊羽皱眉,伸出完好的右手,赶紧探了探他的右臂——果然,右腕经脉俱被人挑断。
右手废,以后从文从武皆没了基础。对于一个从来都用右手来做事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完全废了。
完颜墨啊完颜墨,这人虽是他国太子,但到底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你竟是将他毁成这般模样!你怎生狠得下心来的?惊羽黯了黯眸子。
“疼!”拓跋元昊歪着脑袋看着惊羽的左臂,微张嘴,又溢出了一句。
惊羽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拓跋元昊有些微微惊恐,但又带几分亮光的眸子,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这人突然愿意接近她了,原来是看到她受伤的左手,以为是自己的同类,这才能慢慢卸下心防。
缺乏无安全感的人从来都是如此。
哎,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竟沦落到这步田地?虽说成王败寇,但真看到如此情形,不免又让人唏嘘一番。
“来,坐到这儿来,我帮你检查一下。”惊羽拍拍身边的位置,轻道。虽说她从不标榜自己是好人,对东启除了恨亦没什么家国之爱,对这昔日的太子爷更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可能是同处一个囚牢内,又或是见到巫吟风死而复活后的福利,总之,她向拓跋元昊伸出了手。
拓跋元昊愣愣得看看她,又不确定得缩了缩脖子,彷佛正在思考惊羽话中的可信度以及惊羽其人的危险度。
正在此时,只听门边铁锁一阵“哐当”作响,几个着青碧色官服、一脸恶煞的差役鱼贯而入——明显不是地牢里先前看到的守卫人员,倒像是哪里来的侩子手、施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