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将军,三小姐,这么晚,两位急着要去哪儿啊?”人群中,走出一个青袍的男人,阴鹜的眼神在火光之下竟散发着嗜血的光芒——正是五王爷拓跋云霁。
“五王爷,你也是好兴致。”巫吟风伸手就拉过惊羽,身子下意识得挡在她前头,声音警惕冷然,“大半夜的专程来此候着巫某么?”
“本王的职责所在,总不能叫你这个乱了皇室清誉的贼子无法无天!”拓跋云霁嘴角勾起,温润的声音说着瞎话。
“哈哈……”巫吟风突然大笑起来,毫不掩饰其中的讽刺,“五王爷说这话的时候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惊羽抬头看了看巫吟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拓跋云霁与巫家有扯不清的关联——从拓跋云霁居然派人去给梦蝶上妆,到梦蝶让自己防着这人,再到巫吟风此时似是知情的话语。
“将军,本王不是来跟你聊天的。”拓跋云霁眯了眯眼,把话题转移开来,“将军出来又是何苦?喝了陛下赐的药,本来倒也能安安生生走完最后一程。偏偏你不懂珍惜,还要连累巫氏最后一人么?”
不紧不慢的声音,却声声诉说着无情。
巫吟风心下一紧,护住惊羽的身体更是紧绷。他知道的,陛下不可能放过惊羽,即使她已指婚北临王爷,即使梦蝶已将她逐出巫家。所以,他才想要忍辱偷生,即使一直顶着畏罪潜逃的罪名也行,只为能护住惊羽,护住他从小最疼爱的妹妹。
但,到头来,还是不行么?
惊羽突然感受到巫吟风身上传来的浓浓哀伤,心里竟奇异得直觉到他是在为自己担心。
惊羽反手握住他的手,朝着他温柔一笑:“大哥,我好高兴来了这里,我好高兴见到爹爹、二姐还有大哥……”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东启巫家小三的身份不再反感反而欣然接受了呢?不是因为地位的尊崇,只是因为这是巫家小三而已。是瞧见巫家众人对巫小三真切的关爱后么?还是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渴望成为巫家真正的一份子?
她突然庆幸自己的重生。她想,若不是这一遭,她依旧会是那个整日没有目标、浑浑噩噩的冷心游魂巫惊羽,她永远都体会不到这人间最炽热的感情。若没有这一遭,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人那般真心对她,不是因为她的能力对他们有用处,而仅仅因为,她是巫惊羽!
为了这样的存在,她即使舍了性命,又如何?
到现在,惊羽终于想明白,自己对巫家到底存了怎样的感情,竟是前世里从未体会到的。
二十几年相处竟敌不过几月真心。惊羽嘴角渐渐浮上笑意,原来感情的深浅从来不在时间的长短,只在这一瞬间的迸发。
“三儿……”巫吟风似是感觉到惊羽的心意一般,望着妹妹的笑容,竟是慢慢得平静下来了,“三儿,你可愿意随大哥一起去?”既然保护不了她,不如带着她一起走,到另一个世界,再一家团聚。
惊羽紧紧看着巫吟风的眼睛,被血与灰污了的小脸突然笑得绚烂开来,在黑夜中竟然比火光更加明亮:“大哥千万不要丢下我。”
也好,也好,这乱世,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既然珍视她的人都走了,她倒不如随了他们而去,下辈子,真正得做一家子!
独孤玄与闻人瑾书远远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惊羽那样安详的笑容。
独孤玄一下子哽在了那里,心里莫名纠缠得无措。他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情绪,却分明感觉到脑里空荡荡的,他很想伸手,抓住那个似是要化蝶而去的女子。
闻人瑾书只抿唇盯着中央那个墨袍散发的男子,眸中的喑暗流转,似是藏了千年的深情。
拓跋云霁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改了自己的初衷,退后几步,抬手:“放箭!一个都不许放过!奉陛下口谕,巫吟风、巫惊羽就地正法!”
弓箭手排排站定,张弓搭箭,训练有素,一气呵成。
破空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中间的两人。道道银光,照亮惊羽两人坚定而决绝的脸孔。
箭离两人还有一公分之时,突见本是并行的两人,忽然间变了阵型。
巫吟风一个旋身,用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身旁的惊羽,不留任何空隙。
惊羽惊愣间,嗓子眼里的“哥”还未来得及叫出口,只听齐刷刷的“呲”声,支支利箭穿过血肉,进入身体。
惊羽木然抬头,盯着头顶那张依旧英俊的面庞,瞳孔慢慢缩小。
黑云缓缓飘过,遮住天上的明月。
风停止吹动,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空气中,只能闻见无尽的血腥,越来越浓。
惊羽张了张嘴,固执得喊了声“大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指甲刮上玻璃一般刺耳,却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巫吟风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柔和至极的笑容,趴在惊羽的肩膀上,轻道:“三儿,哥哥还是没有办法看你死在我的眼前……哥哥,先去了……”
然后,他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道,顺着惊羽的身体,缓缓滑了下来。
惊羽的身体机能,在那一霎那停止了转动。心里空了,脑里白了,耳朵里回响着像是电视里无节目时的那种“兹兹”的电波。
她的眼里,只剩下身上插满羽箭的巫吟风鲜血淋漓得倒在自己眼前。
很多年以后,有人回忆起这夜的情景,眼里都会露出深深的恐惧,只道:那黑衣的女子,真真如暗夜里的修罗啊……
而史官则如是记载:承明帝三十二年秋,东启三大家族之巫家因罪获死刑,独留幺女,逐出东启。自此,东启渐没。
场外的闻人瑾书不自觉得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原来可以这么沉重。
独孤玄直直盯着场中央那个瞬间脸孔苍白到无力的女子,没来由得不安起来。
“谁敢对本王的王妃放箭?”他匆匆走上前去,站到拓跋云霁对面,阻止他的“就地正法”论。遥遥相望之间,那气势,犹如帝王降临,生生压过拓跋云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