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愚钝,实在是不甚明白。”惊羽低眸恭答。
皇后看她惴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你随我来,一切便能知晓。”
明亮堂皇的大雄宝殿内,北临皇帝威严端坐龙椅,灼灼盯着立在殿下恭而不卑的儿子:当年那个还不及自己腰间高的小儿已经长成了铮铮儿郎,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更能独当一面,柳妃若是能够晓得,是不是也会欣慰?
将北临交到这个儿子手中,如此,他也能安心了。思及此,他欣慰得低咳了几声。
“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独孤玄声音有点硬。对于上座这个男人,他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寡人前几日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皇帝缓声问道。
“不怎么样。”独孤玄的声音蓦然冷了一个八度。
“什么意思?”皇帝皱了皱眉。
“儿臣的意思是父皇愿意牺牲妻儿来保住那把椅子,儿臣却断然没有那么个无心无情的境界。”独孤玄抬头,直视老皇帝。
话中讽意不言而喻。
“你!”老皇帝拍案欲起,却是气梗塞喉,止不住得狂咳。
侍候的宫监赶紧上前安抚急劝。
老皇帝舒一口气,压下怒意,苦口婆心:“虽然神弓之说是为鬼神之论,但也不能全然不信。那巫惊羽能够拉动神弓是你再瞒都瞒不下去的事了。虽然她是东启将门之后,但就凭她一个小女子,寡人也觉得那‘真命天女’一说牵强了些。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历史上,后宫女子干政以致酿成悲剧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你现在不杀她,那是养虎为患啊。”
独孤玄突然笑了起来:“父皇过虑了。”
老皇帝以为这儿子终于开窍,才要松口气。
却听独孤玄话音一转:“若惊羽当真要这北临天下,我就算拱手让了她,又如何?对了,儿臣还缺惊羽一份聘礼,一直想不到什么才是最好的。现下既然她成了真命天女,那么天下为媒江山为聘倒也正合适。父皇觉得如何?”
老皇帝顿时放大了瞳孔,猛地一怔,随即怒气勃发,抓了案上的笔墨纸砚就朝独孤玄身上砸:“胡言!混账!你真真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竟然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你这不孝子,怎么对得起我独孤氏列祖列宗,对得起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将士,对得起你母妃?”
“你还配提母妃?”独孤玄哼声,挥拳便隔离去那横空而来的杂物,冷冽愤恨瞧着上面那个气红了脖子的男人,“你这个亲手赐毒杀死她的人难道就对得起她了?当年,母妃含恨而终的时候,父皇是在哪里?容儿臣猜猜,是在皇后娘娘的金绡帐中,还是在孙娘娘的美人窝里?”
“你……咳咳……”老皇帝亦是想起往事,脸色瞬间煞白,气怒悔痛,各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殿内,顿时充斥了老皇帝不可抑制的急咳。
白纱帷幕后,隐藏着两个人影,殿中所有情形尽数落入两人眼中。
“皇后娘娘,您叫民女来,就是为看这个的?”惊羽浅笑盈盈,望着对面脸色显然不比老皇帝好多少的皇后。
这人,本来的打算该是让她来亲耳听听独孤玄要杀她的计谋吧。确实,搁平常人身上,她一个普通女子与天下权力,根本不好比。而这离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完成。偏偏,独孤玄是那稀有的例外。
她明白独孤玄对她是真心的,她也相信独孤玄不会为了江山而牺牲她,但听到那句“天下为媒江山为聘”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动了的。
这世间,被名利欲望试炼出局的所谓感情比比皆是。有人纵然活过百年都不能找到一个将自己放在心底第一位的那个人。
她虽然注定不会长命,但得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娘娘,刚刚听陛下讲,后宫不得干政。您今日带民女上这宝殿来算不算是干政的一种呢?”惊羽随意笑问。
皇后的脸色更加不善。
“娘娘,民女不过随口胡说,您别往心里去。不过说实话,您真是高估民女了。民女虽有些粗陋的武艺,但到底也不过一个普通人。娘娘与其花力气在民女身上,倒不如将精力转到那源头上。”惊羽状似不经意得看了看高位上气喘不及的老皇帝,“陛下似乎身体抱恙呢!”
皇后猛地抬头,眸中厉光闪烁:“你倒是胆大得很!”
惊羽无辜道:“民女可什么都没有说。”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
有些事,她们自己心知肚明就行。而且就算她不提,心思精明毒辣如皇后,不会想不到从老皇帝身上下手。她再微微设计,就不信皇后跟独孤义不乖乖跳下这个套儿。
只要他们对老皇帝再下一次手,那么他们便再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独孤玄看到她,显然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惊羽微笑:“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得紧,请我来陪同看了场戏。”
戏?独孤玄朝紧随着惊羽走出来的贵妇人瞥去一眼,微微蹙眉,顿时明白了这女人心里盘算的幺蛾子。
他不屑轻哼:不管她想要的结果是让他跟惊羽互相猜忌互相残杀,还是想借机带走惊羽,恐怕都要失望了!
“若父皇无甚要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不管上头咳得急促的老父,也不看脸色诡异的皇后,独孤玄半搂着惊羽,旁若无人得抬腿就往殿外走,伴随着全殿人都能听清的教育娇妻的话语,“娘子,你现在是怀孕重要时期,有些不干不净的人还是少见为妙,省得污染咱们孩儿的眼睛。尤其是这皇宫里的,更是脏得很。”
轿子急急抬出皇城,渐渐远离那一片令人炫目、代表权势、埋葬情仇的建筑,终才能让人狠狠得舒口气。
“娘子,这件事我不是有意瞒住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独孤玄小心翼翼得承认错误。从上了轿子起,惊羽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反省着估计自己欺瞒的行为惹怒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