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严格细致的检查,确定刘贝拉的头骨并未受到严重损伤。但是,由于流血过多,而且病人情绪极度不稳定,所以必须住院观察治疗。
望着病床上精神萎靡的刘贝拉,丛苇仿佛看到了明天的自己。常言说:守着灵台哭自己,她却是守着病人哭自己!如果她和许戈飞的感情再这么冷战下去,林黄鹂岂不是就成了澹澹的榜样?
丛苇的心,只觉得像猫抓一般难受起来。她给刘贝拉掖掖被角,用干净的纱布沾了水,给她滋润一下干裂的嘴唇,然后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丛苇点燃一支烟,在浓重的烟雾中紧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
如果没有小莫的那封信,她会不会很快跟许戈飞重归于好呢?那些让她胸闷气短的阴影,会不会很快就从脑海里淡出?她是不是对小莫……
“三床家属,你姐姐在叫你呢。”
一个病人家属从病房里走出来,向丛苇招招手,示意她赶紧进病房。
丛苇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掐灭烟蒂,推门走进病房。
刘贝拉正失神地盯着病房门口,看见丛苇,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贝拉,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医生说不能乱动呢!”
丛苇疾步走过去,在贝拉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握住她伸出被子外的一只手,勉强微笑着说。
“苇子,让你受累了。”刘贝拉的喉咙上下滚动着,终于挣扎着发出了声音。
“说什么呢?谁叫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傻话我就生气啦。”丛苇望着贝拉深陷的眼窝,故意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刘贝拉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接着说,“林……启辉那个……王八蛋,我是不……指望了。黄鹂……哦,黄鹂……”
“别说了贝拉,我一会儿就去派出所把黄鹂领回来,伊春那边正忙着俱乐部的事情,脱不开身来照顾你。我已经给小倪打电话了,她一会儿就赶过来。等小倪来了,我马上就去派出所了解情况。”
丛苇知道,即使刘贝拉受伤如斯,她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林黄鹂。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丛苇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苇子,我……大恩不言谢,不言谢哦……”
刘贝拉感激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进嘴里。
丛苇不是不知道,一个家庭中一旦出现了吸毒者,家便不成其为家了。
吸毒者在自我毁灭的同时,也破坏着自己的家庭,使家庭陷入经济破产、亲属离散、甚至家破人亡的困难境地!和毒品同行,所有的日子都将失去色彩,没有阳光和星光。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少言寡语的内向女孩儿林黄鹂,居然会跟毒品搞在了一起!这无异于给刘贝拉本来就悲惨的人生再添一堵无法攀越的高墙!这让本来就对人生几乎丧失了信心的刘贝拉怎样接受呢?黄鹂,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啊!
此时此刻,那个叛逆的、不懂事的任性女孩儿,冥冥中是否已经感觉到,她的母亲,因为她的事情绝望得想到了死亡,甚至已经付诸于行动!要不是丛苇拼命拉住了刘贝拉的一条腿,那一下,说不定已经要了贝拉的性命!
“丛苇,怎么回事?贝拉你……”
甄小倪推开门闯了进来,神色惊恐地望着病床上的刘贝拉,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一边的丛苇。
“小倪,你来得正好,先不要问为什么,替我在这里照顾好贝拉。我还有点儿事要去办理,回头再跟你细说。”
丛苇一见小倪,立刻站起身来。她知道,此时,刘贝拉最担忧的,就是那个一直还被羁押在派出所的女儿,她必须想办法尽快把那孩子弄出来。否则的话,贝拉即使伤势好转,心病也将永远无法痊愈。
“你要去办什么事情?要不要我帮忙?”甄小倪看看眼圈乌黑的丛苇,似乎明白了什么,关切地说。
“不用,你替我照顾好贝拉,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丛苇说着,又冲着刘贝拉点点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我们有那么多要好的姐妹,我们并不孤单啊。好好休养,听医生的话,尽快好起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苇子,你……要小心!”
刘贝拉紧紧地抓着丛苇的手,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要好的姐妹们支撑着她,她是否还能走到今天,她又是否有信心继续在灰暗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前行。
丛苇点点头,强忍着泪水给了刘贝拉一个微笑,转身向外面走去。
站在东海路派出所的门外,丛苇踌躇再三,还是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条中华烟,放在一只黑色塑料袋子里提着,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找谁?”
一个并不算老的老头儿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丛苇。丛苇感觉,那目光如同审讯犯人的法官一般,具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尽管她并没犯什么事,可在老头的盯视下,还是有些心虚,手心里开始泛潮。
“我找张警官。”
丛苇抬头望了望楼上,初春的天气还比较寒冷,楼上的窗户没有一扇是开着的,紧紧地关闭着,像是一张张紧闭的嘴巴。
“我们这里有两个张警官,请问你找哪一个?”
老头儿狐疑的目光有些收敛,但还是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
丛苇回忆了一下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似乎比较成熟,声音有些浑厚,应该是个年龄比较大的男人。
老头见丛苇有些迟疑,提醒道:“一个年龄小些,刚警校毕业;另一个年龄大些,是个老牌警察啦。”
丛苇想了想,道:“我只是从电话里听到过他的声音,似乎应该是年龄比较大的张警官吧。”
“哦,你是家长?”
老头儿挺爱打听事儿的,听丛苇这么说,目光里露出几分不快。
“你们这些做家长的,也真是,只有那么一个孩子,还不好好管教,让他们混在一起胡作非为!幸亏现在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妇只有一个孩子,要像以前那样,想生多少生多少,还得了呀?派出所怕都抓不过来了!”
显然,老头儿把丛苇当成是昨晚被抓来的那伙人的家长了。她不便解释,只好尴尬地微笑着,不住点头,表示理解老人的心情。
“你是昨天晚上抓来的那帮孩子的家属吧?哦,那你就一定是找老张警官了,昨天晚上的行动是他亲自指挥的。”
老头有些同情地看看丛苇,指指三楼的某个窗口又说,“他在三楼办公,上了楼梯左拐,第二个门口就是。”
“谢谢大爷。”
丛苇忙不迭地道着谢,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走进楼梯,丛苇的心突然开始慌乱地狂跳。这是她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进派出所,连办身份证的时候,她都没有进过这种让人心生压抑的地方。她的身份证,是她自己找了家指定照身份证照片的摄影店,拍了大头照,然后让许戈飞给她去派出所办理的。
丛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以如此的身份,出现在一向心中敬畏的派出所。想想,生活真是太捉弄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搞得你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
她放慢了脚步,整理着有些慌乱的心绪。她想,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不能让张警官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否则的话,可能对黄鹂很不利。
楼梯尽头是两扇很宽的对开门,玻璃的,半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红木桌椅,想来应该是个小型会议室了。
丛苇想起看门老头儿的指点,定了定神,向第二个门口走去。
张警官的门虚掩着。丛苇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了起来。没错,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个声音。
丛苇摸了摸胸口,镇定了一下情绪,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的情景让丛苇吃了一惊,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张大着嘴巴,脸上是僵硬而恐惧的表情,一时竟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