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字落下，少年看着玄机老人的脸，微笑，“尊者，还要继续么？”
玄机老人捋着胡子笑看眼下的残局，良久，落下一子，然后慢悠悠地开口，“祁宸这些年，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
“尊者过奖。”
少年瞥了一眼棋盘，淡然答道。
“祁宸，你对这棋，如何看？”
少年抬起了头，眸子黑如子夜，“尊者……在说什么？祁宸不懂。”
玄机老人看了少年一眼，道，“这世间芸芸众生，就正好像这局棋。我们每一人，都是着棋盘上的棋子。祁宸觉得……你，是哪一粒棋？”
“祁宸……哪一粒都不是。”少年轻笑。
“哦？”玄机老人抬眸。
“因为……”少年将一粒棋子再度落下，直捣玄机老人的黄龙，微笑，抬眸，“我萧祁宸，永远只做那下棋之人。”
与玄机老人对弈结束，已经夜深。
回想着玄机老人今日有些不同的话，心中闪过一丝什么，却又瞬息匿藏不见了。
轻嘲地笑了笑，萧祁宸随即不再多想。不紧不慢地从院中走出，按着记忆中的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但是，半路上，却蓦然感到了斜前方的一道陌生的气息。
这个时间……还有人在这里？
停下脚步，抬眸看过去。但当他看清了面前的人影，却不禁微微有些讶然。
斜前方，是一处极陡峭的山崖。而站在那悬崖边的，竟，约莫还只是个幼童的模样的孩子。那孩子身量甚至还不足自己的腰线。一袭银丝滚边的月白纱裙包裹住她小小的身躯，月色中，竟透出了几分清冷的感觉。
齐肩的乌发并没有梳成幼童式的双髻，只是松散的披散而下。夜风吹拂，发梢便随之清扬起来，带出一丝异样的空灵。
“萧……祁宸。”
女孩没有回头，轻轻的话语仿若呢喃。虽是问句，但却是陈述的语气。矛盾又和谐的姿态，不禁让萧祁宸微微感到了一丝兴味。
“对。”双手怀胸，萧祁宸好整以暇地应了一声。
“呵呵……你……想要么？这个天地。”
淡淡的笑声伴随着那一道独属于孩子的甜腻嗓音在黑夜中晕染开来，声音不很大，却足以在这万籁俱静的夜中，泛起点点涟漪。
“是，则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不知是否是受了夜色的蛊惑，萧祁宸听闻此话，并没有置之不理，反而微挑了左眉，似是极感兴趣地低声笑问。
他的唇畔，弧度依旧，但那眼角，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黑如子夜的眸子紧紧盯着女孩单薄的背，锐利的仿若是在透过女孩，审视着什么。
要这天地？
这语气，没有狂傲，没有疯狂。那么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平淡，正常不过的事情。能这般说话的孩子……倒是有趣。
“你我皆已知晓，宣帝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天子。如今的他，无能昏庸，天下早已民不聊生。如果，你的答案是‘是’，那么……”月轻言半侧过脸，视线落在萧祁宸的身上，“给我信任，给我支持，我与这玄机阁，便愿助你夺这天下！”
萧祁宸微眯起双眸打量着浸匿在月华之下的那张脸：巴掌大的面孔上，微微有些婴儿肥。但是，女孩的五官却精致到不可思议。每一分每一毫都像是被上天精心打磨过。特别是那一双眼。仿若是上天特别的恩赐。
女童有一双极美的杏眸，琥珀色的双瞳，有着至纯至澈的色泽。
萧祁宸玩味地看进月轻言状似一眼便足以洞穿的眸底，却诧异地知晓，那瞳中，除却彻骨的漠然，什么也没有。
这种年纪就已经有了这般的眼神么？呵……玄机阁收揽的……倒尽是些惊世之才。
“你是说，把玄机阁作为我的后盾么？”
“是。”
“呵呵，倒是个诱人的条件。玄机阁的帮助哈……”
萧祁宸弯了唇。在这江湖中，出名的门派不多，却也不少。但这玄机阁的地位，百余年来，却是一直无人能出左右。
玄机老人。天下第一奇人。毫不夸张的说，玄黄奇术，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会，无所不能。
手下弟子个个出类拔萃，皆为人中龙凤。
若是能得到玄机阁的支持，那么……
“信任，我从不交予任何人。”萧祁宸勾唇，一字一顿，低声启唇，“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这，要你自己亲手去取得。你要向我证明，玄机阁，还有……你，是否值得让我去选择，是否值得……我去信任。”
“那么……”月轻言一步一步从悬崖之巅走到了萧祁宸面前，半晌，轻扬嘴角，“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暗阁。
“师傅，您说什么？”暗阁里，一道温润的声线蓦然响起，明明该是清淡的声音却不知为了什么，而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您是说，要轻言嫁入萧府，嫁给……萧祁宸？”
白芷皱了皱眉，看着面前沉默不语，正在喝茶的玄机老人，沉吟片刻，才迟疑地道，“是不是，轻言她也同意了？”
玄机老人默默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缓缓地点点头。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为了瑾儿，怎么算……哎……我还是亏欠了娃娃啊。”
“可是师傅……就算是为了瑾儿，要轻言去帮助萧祁宸打天下，也无须……”白芷道，后面几个字却是没有说出来，吸了一口气，白芷缓缓继续道，“更何况，轻言今年才六岁，那萧祁宸却已经十七了。”
玄机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白芷，然后才缓缓开口，“但是，芷儿，你知道，这是娃娃最快融入萧府的办法。至于娃娃的年纪……呵呵，又不用同房，管这个做什么？”
白芷语塞，一丝懊恼浮现在眉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抬起头，却蓦然对上了玄机老人极亮的目光。
“芷儿，今日的你……好似与往日有些不同。”玄机老人笑了笑，状似无意地点了一句，但是却也不再多说，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芷一眼后，抬步朝着阁外走去，“三日后，你随娃娃一起下山吧。娃娃功力还不够火候，你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嗯……天色已晚，芷儿也去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