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我一有空就在城内溜达。我就像真正的马扎尔人,站在连接多瑙河两岸与斯闻多尔岛的桥面上,伫立良久,欣赏着这条美丽的河流,忘乎所以。
但是威廉·斯托里茨不仅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消失,而且时常出现。
现在,我知道他平时就住在拉兹城,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叫海尔门的老仆人,那个海尔门和他主人一样,阴阳怪气,沉默寡言,令人生厌。从他的步伐来判断,此人很像那晚在巴蒂亚尼堤岸上跟踪我们的那个家伙。
我并没有将碰到威廉·斯托里茨的事告诉玛克,如果他知道了离开拉兹的情敌又回来了,心情一定会大受影响。为什么要给他的幸福蒙上一层阴影!那个被拒绝的情敌没有离开拉兹,至少在玛克和米拉举行婚礼前,他是不会离开的,对此我深感遗憾。
27日早晨8点,同往常一样,我准备出去散步。我想去拉兹城郊,塞尔维亚乡村看看。我正要出门,玛克走了进来。
“我很抱歉,哥哥,”他说道,“我把你一人抛在一边,你不会生气我吧……”
“你忙你的,玛克,”我对他说,“我会安排得很丰富的。”
“和哈拉朗上尉一块去吗?”
“不是,他今天没时间。我随便在多瑙河对岸找间小餐馆就行了。”
“亲爱的亨利,别忘了,7点之前一定要回来!”
“我忘不了,医生家的饭菜对我太有诱惑力了!”
“馋鬼……呀!希望你也别忘了,几天后将在医生家举办晚会。届时,你可以仔细研究一下拉兹城的上流社会。”
“订婚宴吗,玛克?”
“哦!亲爱的米拉和我早就订婚了。自从认识米拉,我就认为我们是未婚夫妇了。”
“是的……在肚子里开始……”
“有可能!”
“再见,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等米拉成为我的妻子,再说这句话吧!”
玛克向我握手道别,我也下楼到餐厅吃早点。
吃完早餐,我正要出门。这时,哈拉朗上尉来了。我十分惊讶,因为早说好了,他今天不来了。
“您?”我叫起来,“亲爱的上尉,这太令人惊喜了。”
我眼花了?哈拉朗上尉看上去心事重重,他只是这样对我说:
“我父亲想和您谈谈,他正在家等着您呢。”
“好吧!”我答道。
我们离开了公寓,并排沿着巴蒂亚尼堤岸走着,哈拉朗上尉默默无语。
究竟出了什么事?罗特利契医生要与我谈些什么?是有关玛克的婚事吗?
我们一到,仆人马上把我们领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罗特利契夫人和小姐出门了,玛克很可能陪她们散步去了。
医生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他转过身,我感觉到,他和他儿子一样忧郁。
“一定出事了,”我想,“可为什么玛克没告诉我……也许他们不想让我知道……”
我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哈拉朗上尉站在壁炉前,炉里木炭烧得正旺。
我心存疑问,等医生说明情况。
“打扰您的计划,维达尔先生,”他对我说,“让您来到舍下……”
“您太客气了,罗特利契先生。”
“我想当着哈拉朗的面,和您谈谈。”
“有关玛克的婚事吗?”
“是的。”
“很严重?”
“是,也不是,”医生回答道,“不管怎样,我没有告诉夫人、女儿和令弟,我宁愿他们对此事毫无所知……这样做是否合适,您可以以后再判断。”
本能使我把这次谈话与威廉·斯托里茨联系在一起。
“昨天下午,”医生又说,“我夫人和女儿已经出门了,我正在工作。仆人呈上威廉·斯托里茨的名片。”
我仔细地看了几分钟。名片不同的是,上面的姓名不是刻印的,而是手写体的复印件,签名连着一串复杂的花缀,恰似禽兽的嘴喙。从笔迹可以判断,此人危险可怕。
名片上印着:
威廉·斯托里茨“您还不知道这个德国人吧?”医生问我。
“对,但我听说过。”我说。
“事情很简单,玛克向米拉求婚并获应允之前大约三个月,威廉·斯托里茨也曾登门求婚,我妻子、儿子和米拉都一致赞成我的意见——拒绝了他的求婚。我告诉威廉·斯托里茨,请他另选新娘,他遭到拒绝后并没死心,又来求婚,我又再次严厉地拒绝了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
罗特利契医生说话时,哈拉朗上尉时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时而站在窗前,望着戴凯里大街。
“罗特利契先生,”我说道,“您拒绝威廉·斯托里茨的求婚,并非因为我弟弟出现的缘故,仅仅是这门亲事不合您的心意,是吗?”
“不错。我们断不会答应与他联姻,这太不合适了,况且米拉也不同意。”
“是威廉·斯托里茨本人,还是他的家境使您拒绝了他?”
“他的家境很不错,”罗特利契医生说,“大家都知道,他父亲闻名于世,有多项发明,给他留下了可观的财富,至于他本人嘛……”
“我知道他。”
“您认识他?”
我讲述了我在船上遇见怪人的经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就是他。从佩斯到武科瓦尔,我们一直同船。我想他在武科瓦尔下船了,因为从那里到拉兹,我都没在船上再看到他。”
“就在昨天,”我又说,“我和哈拉朗上尉路过威廉家门口时,他正好出来,我才知道船上的怪人是他。”
“有人说,几星期前他已经离开拉兹了。”罗特利契医生说道,“大家不过认为他有可能离开过拉兹,”哈拉朗上尉回答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回来了,昨天他就让我亲眼目睹。”
哈拉朗上尉的声音显得异常烦躁。
医生接着说:
“维达尔先生,我已告诉了您威廉·斯托里茨的家境。至于他的生活从无人知晓!那人好像生活在人类社会之外……”
“太夸张了吧?”我对医生说。
“大概有点吧。”他说,“但他的身世确实可疑,他父亲奥多·斯托里茨就有许多流言。”
“我在途中曾看到过一条消息,从那可知,流言蜚语并没有消失。
报上讲到每年一度在斯普伦贝格市区公墓里举行的诞辰纪念会。据专栏作家的看法,那些谣言并没有随时间而流逝!
……学者仍在影响着世人……他是巫师……他掌握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他拥有超凡的本领,好像他的坟墓真会炸开一样!”
“所以,维达尔先生,”罗特利契总结道,“照斯普伦贝格发生的事来看,这个威廉·斯托里茨在拉兹被视为怪物,您就不必感到意外了!这样的人竟敢向我女儿求婚。昨天,他贼心不改,又提出这个要求“昨天?”我惊呼道。
“昨天来访的目的!”
“有一点我们必须认识到,”哈拉朗上尉嚷着,“就凭他是普鲁士人,我们就不愿与他结亲!您能理解吧,亲爱的维达尔……”
“我明白!”
马扎尔人对日耳曼人抱有成见,这种敌对情绪已根深蒂固,上尉的话足以证明这点。
“昨天的事是这样的,”罗特利契医生说了下去,“您也许已经猜到几分了。我接到那人的名片后,迟疑了很久……应该见他还是不见他呢?”
“当然是不见为好,”哈拉朗上尉说,“那家伙第一次遭到拒绝后,就该明白,想进入罗特利契家好比登天……”
“也许你说得对,”医生说,“我怕弄得他太尴尬,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们会怕他!”
“我太了解你了,”医生拍着哈拉朗上尉的肩膀说,“所以,我得谨慎行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看在你母亲、你妹妹的面子上,不要冲动,一旦那个威廉·斯托里茨狗急跳墙,一旦他到处瞎说,你妹妹的处境肯定相当尴尬……”
虽说我认识威廉·斯托里茨的时间很短,但我能感觉到,他性子很急躁,十分看重家族的名誉体面。玛克的情敌回到拉兹而且再次登门求婚,我不禁为那人捏把冷汗。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不胜惊异的医生经过深思熟虑,将威廉·斯托里茨请到工作室。两个人一见面,威廉·斯托里茨就固执地说:“我之所以坚持要见您,是因为我要再次向米拉小姐求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先生,”医生回答道,“对您的前两次求婚,我非常理解,但您又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实在不明白了。”“先生,”威廉·斯托里茨冷淡地说,“我并没有放弃成为米拉·罗特利契小姐丈夫的希望,所以,我想再见您。”
“先生,”医生说道,“您在浪费时间……我们决不会答应,您这样固执下去,简直没有任何道理……”
“恰好相反,”威廉·斯托里茨说,“有个理由使我决心坚持到底,因为另一个求婚者比我幸运,得到了您们的同意……一个法国人……一个法国人……”
“是的,”医生说,“一个法国人,玛克·维达尔先生向小女求婚……”
“您们答应了他!”威廉·斯托里茨叫嚷着。“是的,先生,”医生说,“就凭这一点,您该明白您没有任何希望了,如果以前您还心存一丝幻想的话。”“我现在仍不死心,”威廉·斯托里茨说,“不!我决不会放弃娶米拉·罗特利契小姐为妻!我爱她,如果我得不到她,那谁也别想得到她!”
“恶魔……混蛋!”哈拉朗上尉不停地诅骂着,“他竟然说这种话,如果我在场,非把他打个半死不可!”
我想,假如这俩人狭路相逢,罗特利契医生担心的争端恐怕在会所难免了!
“听完他的这番话,”医生继续讲述道,“我站起来,意思是我不想再听他讲下去……婚期已定,再过几天就举行婚礼了再过几天,哪怕就在今天,这婚礼肯定举行不成。威廉·斯托里茨说。先生,我指着门说,请出去!我这样做是让他明白,他在这里不受欢迎。但他根本没动,却降低声调,威胁不成就来软的:至少可以推迟婚期吧。我走到壁炉前,摇铃召来仆人。他气急败坏地抓住我的胳膊,说话声音很大,外面的人都能听见,亏我妻女还没回家!最后,威廉·斯托里茨终于答应走了,最后,还恶毒地威胁我:罗特利契小姐永远别想嫁给那个法国人,否则会有意外的变故阻止婚礼的举行……斯托里茨家族有本事挑战人间一切势力,我不怕动用一切可行的方法,对拒绝我的无礼之人施加报复……最后,他踢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跟着候在过道的仆人离去了。我被他的威胁弄得不知所措。”
最后,医生叮嘱我们,别向罗特利契夫人、米拉及玛克透露风声,否则他们会为此担心的。
再说,我很了解玛克的性格,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也会像哈拉朗上尉那样不肯罢休。至于哈拉朗上尉,他父亲劝说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不去找威廉·斯托里茨算帐。
“好吧,”他说,“我不会亲自去找那个恶徒评理,但,如果他再次上门,如果他敢迁怒于玛克……如果他先向我们挑衅……”
罗特利契医生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教堂的方向。
没有万全之策,谈话也结束了,我们只有听天由命,没人知道威廉·斯托里茨是否真会把威胁付诸行动。但事实证明,他有什么能耐可以阻挠这门亲事?当众侮辱玛克,迫使玛克与他决斗?或者对米拉·罗特利契采取劫持行动?可他如何进入罗特利契家的大门?这家人肯定不会再接待疯子了。他只有破门而入吧,我想,如果那样,拉兹的警察会让这个可恶的普鲁士人生不如死的。
离开房间前,医生再三恳求儿子不要去招惹那个疯子,我也好言相劝,哈拉朗上尉好歹应允了。
这次谈话用了很长时间,罗特利契夫人、米拉、玛克都回来了。我只得留下来吃午饭,城郊只有下午再去了很显然,我编了个谎言搪塞了我为何会在医生工作室里,玛克丝毫没有怀疑。午餐气氛融洽。
当我从餐桌旁站起来,米拉小姐对我说:
“亨利先生,既然您已来了,您可不能再抛开我们。”
“如果我上城郊去散步呢?”我问道。
“米拉小姐都求你了,你可不能拒绝。”玛克在旁帮腔。
“是呀,您不可卸,否则,我们绝交,亨利先生!”
“那就谨遵芳命,小姐!”
“亨利先生,您还没有欣赏到斯闻多尔岛的优美风景……”
“一定会去的。”
“为什么不今天去呢?”
最后,在罗特利契夫人、米拉小姐和玛克的陪同下,我观赏了斯闻多尔岛。它已被改建成一座花园式的公园,树木郁郁葱葱,别墅林立,还有各种娱乐设施。
但是我却无法集中心思,玛克发现这一点了,我只得找个借口解释一下。
我怕在路上遇到威廉·斯托里茨?不,我在想他对医生说的威胁:一定会出现意外变故阻止玛克和米拉的婚事……斯托里茨家族拥有超凡本领,可以挑战人类一切力量!这话包含着什么深意?他的话可否当真?我决定当与罗特利契医生单独在一起时,再和他好好商榷一番。
几天过去了,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我开始放下心来,威廉·斯托里茨也没有出现,但他人还在拉兹。戴凯里大街的那幢房子里始终有人居住。一次路过那里时,我看见海尔门走了出来。甚至还有一次,我看见威廉·斯托里茨站在二楼一扇窗户后面,眼睛盯着大街尽头的罗特利契住宅……不料,好景不长,在5月4日早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5月4日早上,值班人员发现玛克·维达尔和米拉·罗特利契的结婚布告被人从告示栏里撕掉了,并在不远处,发现了撕碎的残片。而在市政府大门外日夜都有士兵守卫,如果有人靠近,不可能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