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杏树西边的山丘下,有一道沟壑,沟壑里有一块墒情不错的小平台,约摸能有一分多地,那春雁闲暇时间开发出来的。这片地的土质还没有养厚,只适应年复一年复地种豆子谷子之类。春雁早已雇了犁杖给这片地起了垄,她试探着问大江:“你会种豆子吗?”大江“嘿嘿”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春雁又问:“你自个在这儿种豆子行吗?”大江还是“嘿嘿”地笑着。春雁不放心地说:“你给我种种,让我瞅瞅。”大江又是憨笑两声,接下来就很规范地勾起了垄台,撒出了一把种子。春雁放心了,春雁觉得大江好多了,春雁增强了大江在平和的环境中能够彻底恢复常人状态的信心,她把豆种留给了大江,自己去找拖拉机种大田去了。如今种地比以前省事久多了,只要墒情好,坐在拖拉机后面的播种机上,看好种子和二铵就行了,春雁急的是一时半晌抓不住拖拉机手,抓晚了会错过墒情的。
春雁单独把大江放在沟壑里那片地里种豆子的时候,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那个错误被大江埋藏得很深,好久才被猛然发现。大江已经好久没有干庄稼活了,重新的劳作令他不堪忍受,刚刚勾出几十米就承受不住劳动的辛苦与寂寞了。野杏树上鸟的歌唱时时刻刻地勾引着他,他觉得鸟的叫声太好听了,赶快种完豆子去听雀叫。大江索性在地头刨了个坑,把面袋里所有豆种倒了进去,又把土挠回来,埋出个坟包状。大江越看这形状越不顺眼,就把一个破损了的磨盘滚过来,压住了那个令他不舒服的“坟堆”。
春雁种完大田回来,看见大江坐在空面袋上,幸福地沐浴在暖融融的日光下,痴痴地望着野杏树上活蹦乱跳而又随心所欲鸣唱的小鸟儿。春雁在那一刻产生了谢天谢地的感觉,她认为大江病情出现了喜人的好转,对豆种的无端浪费却一无所知。
二河对于大江能够带有感情色彩地呼出自己的名字,与春雁有着同样的喜出望外。二河已经习惯于大江循环往复爆炸恶梦的叙述,冷丁不提恶梦,二河反倒惊奇起来。二河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大江,就问:“哥,你干啥去了?”大江又是“嘿嘿”笑两声,说:“种地,雀叫真好听。”
二河的喜悦维持了一段时间,他在为大江高兴的同时又陷入到怎样对付敲诈者的冥思苦想中,笑容也就渐渐地收回了,步履匆匆地向家里走去。
苏芹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用不着问就知道二河找老甜是为了小青,老甜的楼房铁桶似的,又有如狼似虎的狗们护院,把小青放在那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了。二河回到家门,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看看,似乎敲诈者的破绽就在附近,他却无法发现。进屋之后,二河还是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一眼,然后自嘲笑了下,趴着苏芹的耳根子说:“今晚把小青送到妈那儿去。”
苏芹接过了话头,果断地说:“我去送孩子。”二河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苏芹。那桩事还是很浅地埋藏在她们婆媳间的记忆里,他恐怕会勾引出她们还没有彻底熄灭的怒火,再生出事端来,连连摇头。苏芹轻视地看了眼二河,说:“亏你还是个男人,打架和办事是两码事儿,架该打得打,事儿该办得办,因为打了一场架,我和你妈一辈子就不见面了?她又没生出虎口狼牙,吃了我?”
这一白天,二河与苏芹什么也没有做,有很多的时间面面相对地看着小青。夜晚来临的时候,苏芹抱着入梦的小青悄悄地走出了家门,二河尾随在后面,手里拎着个木棒子,不时地环顾着四周,一直将苏芹护送进老甜的院子。苏芹把小青送到老甜楼里时,老甜抱起了飞奔而来的孙子,把冰凉的脊背甩给了苏芹,对苏芹毫不理睬。苏芹扭头走了出去,她觉得,只要老甜收下小青自己就是大获全胜。
老甜楼里的灯光柔和地亮着,她已经将院中狼狗脖子上的铁链子全部松开,又把一道道楼门插得死死的,觉得万无一失了,老甜才回到柔和的灯光中,去哄自己的孙子。这时的小青已经醒来,他问:“奶呀,我咋到这儿来了?”老甜说:“有个坏蛋想害你,奶奶这儿有大狼狗保护你。”小青说:“那个坏蛋是我四叔。”老甜说:“屁话,你四叔希罕你还希罕不过来呢。”小青说:“不管坏蛋是谁,我拿刀杀了他。”小青说着就舞起了塑料刀。老甜笑了,说:“你还小,等长大了再去杀坏蛋。”老甜笑的时候,满脸堆起了皱纹。小青问:“奶呀,你咋满脸双眼皮呀?”老甜故意板住了脸,心里却笑开了,她说:“都是你妈给气的。”
二河是在第二天天刚擦黑的时候穿过村子走向野杏树。二河有意拖延敲诈者一天,或许能从自家门口走过的人中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显而易见,二河的这种侥幸心理毫无收效,敲诈人是躲在暗中的,二河若能轻松看穿人家,敲诈人不就成了傻瓜?临出家门时,二河推遍了所有的门窗,恐怕门窗不结实放进了坏人害了苏芹。苏芹说:“还是你多加点小心吧,我不怕,他敢进来我就跟他玩命。”说完,苏芹就亮出了藏在褥子底下铁棍子。二河觉得苏芹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了,才甩开大步走了出去。二河没有带防卫的工具,经过一天多的心灵磨难,似乎给他的胆子上磨出了一层茧子,他不像当初那样恐惧敲诈者了,他觉得敲诈者的胆子不够肥,真有本事干脆就蒙面入室,直截了当从我张二河要钱。
二河走到野杏树下,向四周看了几遍。时间刚刚进入混沌的夜,周围的一切还能马马虎虎看得见,二河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他就蹲了下去,找到野杏树根部的那个洗脸盆那么大的树洞。二河没有把钱送进去,二河没打算把钱送进去,他只是送进一封信,那封信上写着:天大地大没有命大,再容十天,砸锅卖铁也要把钱凑足。
二河拖出这十天是想策划出一个擒住敲诈者的计谋。二河的心机果然没有白费,十天后的夜晚,敲诈者像一只被操纵的木偶,失魂落魄地爬过来,向二河磕头求饶。
那天早晨,三翠和她的丈夫柏成林在狗的狂吠中睡醒。睁开眼睛,势不可挡的阳光已经穿透厚厚的窗帘,把屋里映得个明明白白。柏成林在三翠再三催促下,懒洋洋地抓过衣服,慢吞吞地穿着。三翠骂道:“楼下要有个姑娘,你比公狗还积极。”
柏成林拉开窗帘,阳光便蓬勃地倾泄进来,满屋子炫耀着明亮。就在这一时刻,柏成林看到楼下果真有体态俊俏的姑娘,柏成林没有像三翠报所说的那样表现出公狗般的积极,反而呈现出一种惊恐万状。
大门是被老甜打开的,那时二河还没有把自家遭遇敲诈的消息告诉老甜,老甜依然和往常一样毫无戒备地趿着鞋,哈欠连天地走了出来,一截裤带不拘小节地显露出来。大门洞开的时候,先是闪出了时常和老甜嬉天哈地搓麻将的孙大辫子,接着那个令柏成林惊恐万状的小梅就被孙大辫子拽到了门口。
小梅是孙大辫子的闺女,还没满十九岁,眉眼嘴唇收拾得像画出来的,只是头发有些彭松,显然是没有经过飘柔摩丝之类的修饰。小梅在十四岁的时候胸脯就挺得很诱人了,现在圆润的体形丰满得谁都想摸一把。柏成林自然是心猿意马地摸过了,否则孙大辫子不可能理直气壮地找上门来。
老甜以为孙大辫子是奔四海和小梅的亲事来的,尽管四海不成器,谁不愿意和张百川结亲家?何况四海和小梅已经真真假假地好上好几年了。老甜很亲切地将孙大辫子让到自己住的那套楼里,说四海长大了,已经知道好歹了,孩子们的事儿早晚给他们办了,也就省心了。
孙大辫猛地顿了下嗓子,一口浓痰在咽喉间咕碌着,翻身打滚地涌到嘴里。孙大辫卷动几下舌头,咀嚼着那几口痰,“呸”地一声喷到木制地板上。老甜没有嫌恶浓痰的污浊,只是对孙大辫的异常举止百思不解。孙大辫一把一把将东张西望的小梅扯到自己胸前,拍着小梅微微隆起的肚子,大声说:“孽呀,这都是你们老张家造的孽呀,我闺女才十七岁,这叫她以后咋做人哪?”孙大辫哭着喊着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将小梅十八年前在她肚里的怀孕期增多了一年。
老甜的双手扶住小梅的肩头,眼睛细细地探望小梅着小梅隆起的肚皮。当老甜的手准备进一步摸索小梅肚子的时候,小梅却紧张地保护着,生怕碰坏了肚子里的小宝贝。老甜喜出望外地说:“有了就生呗,喜事儿咱早点办,别让别人说长论短的,孩子的出生指标让老爷子到村上通融通融,谁让他当爷来的。”
孙大辫又将一口浓痰吐在地板上,拍手打掌地说:“要是四海的孩子我就不操这份心了,年轻人干柴烈火地凑到一块儿出点啥事儿爹妈也没法管,人家那叫做搞对象。你说,柏成林把我家的小梅搞成这样,算是咋回事儿?”
老甜张大嘴,吃惊地盯着孙大辫。老甜虽然知道柏成林喜爱粘花惹草,却不相信柏成林会会跳进四海的巢里去招惹。小梅听到孙大辫提到柏成林的名字捂着脸鸣鸣地哭了。老甜这才愣过神来,她让小梅把柏成林喊过来,小梅只顾埋头哭泣,没有搭理老甜。老甜气恼地跺下脚,转身出去,她要把柏成林找过来,和小梅对质。
柏成林看到小梅和她妈孙大辫进了院,觉出事情有些不妙。四海跟小梅腻了之后,柏成林就跟小梅甜上了,那时三翠刚刚坐月子。现在小梅寻上门来闹腾,别人他都不怕,就是三翠令他提心吊胆。柏成林灵机一动,装成肚子痛得要死要活,非得让三翠去买药。三翠瞅眼脸色红润的柏成林,说了句:“把你肚里的狗屎拉出去就好了。”说着翻过肥壮的身子,闭上眼睛睡起了回笼觉。
柏成林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想逃出去吧,又怕被孙大辫给堵住,孙大辫年轻的时候都敢当从扒男人的的裤了子,想收拾他柏成林那不是太简单了吗。柏成林急中生智,一头钻进卫生间,任凭,我吹雨打索性不再出来。这是套楼里唯一能够反锁上的房间,柏成林自己不愿意出来,谁也奈何不了他,除非是请来木匠瓦匠大动干戈,劈门破壁才能把他弄出去。
四海和小梅谈不上有什么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他们尝试爱情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那是个春夏相交的节气,四海背着一杆汽枪奔走在野杏村西部的山坡林地及沟边壕畔,猎取这个季节里寥寥无几的候鸟儿。起初,五湖是跟随在四海身后的,五湖迈着短小的腿,使出吃奶的劲儿跟随四海,每逢追赶鸟儿,四海还得夹起五湖跑,实在是个累赘,后来,四海就把五湖给甩掉了。
四海是在疲惫的阳光把绿色的原野染成一片金色的时候与小梅相遇的。那时的小梅正在握着锄头在田野里不紧不慢地耪地,夕阳肆无忌惮地照耀在小梅的屁股上,被裤子勒得轮廓分明屁股无忧无虑地扭动着,炫耀着动人的丰富。四海被这动人的小屁股给迷住了,放荡不羁的四海立即陷入到了想入非非。
这时的四海还不知道这个撩拨人的小妞儿是小梅。小梅的头上扎着冬天时才用的围巾,她恐怕被毒辣的日头打扰她青春的脸,遮挡着阳光直截了当的照射,围巾上已经透出了小梅的斑斑香汗。四海走到近前,像探望刺猬的身体结构一样,弯下身子侧过脸,好一会儿才端详出是小梅。四海兴高采烈地说:“小梅小梅,你比梅花鹿还美。”
小梅早就认出了四海,她抿着嘴笑了下,依旧耪她的地,只是在慌乱中不时地铲断不该除掉的小苗。小梅本该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上学期她的胸脯鼓涨得难受,尤其看到年轻的的班主任潇洒自若的讲课,她鼓涨得更加难以忍受。小梅看起来很像是认真听讲,实际上她只记住了老师的动着和令人激动的脸。小梅在一次间操的时候,谎称自己胸疼,就是不肯走出教室,她怀着蹦蹦乱跳的心,抓住老师的手硬是往自己的怀里塞,让老师摸摸她究竟得了啥病。老师宽大而又温暖的手掌仅在小梅涨满春潮的乳房上一滑而过,小梅就幸福得浑身颤栗。老师的脸腾地红了,抽出手来,淡淡地说了句“青春病”就走了。可叹的是这情景被一个女老师看见了,小梅就无颜再去读书了。
四海围着小梅讨好地转着,他很想把小梅的脸看个够,小梅却总是半遮半掩着自己的脸,四海被惹得难以忍耐。四海央求道:“小梅小梅,我摸摸你的屁股行不?”小梅不做答,用锄头阻挡着四海跃跃欲试的手。四海退了几步,掰开了汽枪,将一粒铅弹装入枪膛,端起枪,瞄向小梅,小梅吓得惊叫着,抱住了脑袋。
四海的枪法极准,那是因为枪上装有瞄准镜的缘故,铅弹嵌进了小梅的锄杆,锄头应声脱手而出。小梅这才把惊讶的脸扬给了四海,四海欣喜若狂地看着小梅天真无邪的脸,扔掉汽枪,一下子将小梅拥到怀里。小梅不做挣扎,不间断地往四海脸上吐唾沫。四海说:“小梅小梅,咱俩到沟里吃烧雀儿。”
四海和小梅就是很浅的沟畔里完成了人生中男女之间的第一次探索,四海是在充满激情的忙乱中草草结束的,事后竟回味不出具体的细节来。男女这间的乐趣是四海与小梅在日后毫无节制而又秘不可宣的接确中体味出来的,好在小梅的生理知识早已超过初三的水平,默默地把掌住了避孕的办法。只是四海初尝欢乐之后,变得欲壑难平,小梅在品尝到滋味之后,对四海没完没了的要求显出了难以招架,何况随时都在耽心受孕,那种新鲜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淡化。四海也觉出小梅不似先前那么讨人喜欢,便有些见异思迁了。
四海与小梅的关系是在柏成林不耻下问的穷追下,守口如瓶的防线四处崩溃,四海不遗憾而又毫无遗漏地讲给了他的姐夫柏成林。其实,四海与小梅的最初交往柏成林是不知道的。有那么几天,柏成林观察出四海眉毛的细微变化,忽然心血来潮专心致致地研究起了四海的眉毛。四海的眉毛在柏成林仔细观察之前,眉稍很老实地趴在眉骨上,经过几场男欢女爱,已经很坚强地竖立起来。四海不懂得自己成长为男子汉会在脸上表露出蛛丝马迹,柏成林却抓住了这一细微变化,挖空心思地诈出了小梅。
柏成林对小梅的拥有是自己得儿子的时候。三翠在临产和生产的初期,面对着抓耳挠腮不断触摸自己白亮亮身子的柏成林,回报着劈头盖脸的枕巾和尿布,三翠绝不允许丈夫在这种情况下揉搓坏自己的身体。柏成林的热情无处渲泄,急得像没头的苍蝇,他威胁着三翠,要给三翠找个干妹子。三翠圆睁着眼睛,毫不客气地骂柏成林是“不要脸的公狗。”柏成林被三翠骂惯了,嬉皮笑脸地接受着。
小梅被柏成林占有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柏成林看到敞开的门口站着半惊半恐的小梅,欢快得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公狗。小梅是来找四海出去玩的,四海已经去了葫芦岛,那里一家刚开张的舞厅请来了俄罗斯小姐陪舞,四海要开开洋荤。柏成林边吆喝着狗,边殷勤地把小梅让进院子里,送到四海居住的那套楼里,他瞒住四海的去向,让小梅在那套楼里一味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