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面有几处提到了我们的夫人。说起来,要不是有人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们夫人的小姐,这颗钻石决不会落到我们公馆里,也不会在我们公馆里丢失了。
再说,要是夫人没有生下这位小姐,小姐也就决不会得到这件礼物,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得从我们的夫人说起。
要是你对上流社会熟悉,你就一定听说过亨卡斯尔府上的三位漂亮小姐。朱丽亚小姐是三位小姐中最年轻的,在我看来,也是最漂亮的一位。我十五岁时,就进府给老爵爷——就是她们的父亲——当差,做她们三位年轻小姐的小听差。我在那儿一直待到朱丽亚小姐嫁给已故的约翰·范林达爵爷。这位爵爷是个大好人,只是需要有个人来管管他。我私下给你说说,他倒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人;而且这对他大有好处,让他得以活得快快活活,死得安安逸逸。
刚才我忘了说了,我是跟着新娘一起来到她丈夫这个府邸和庄园的。“约翰爵爷,”她说,“我没有加百列·贝特里奇,可不行。”约翰爵爷说:“我的夫人,我没有他,也不成哩。”这么一来,我就给他当差了。对我来说,到哪儿都一样,只要能和我的女主人在一起就行。
我被安排在庄园的总管手下当差。几年以后,我就接了他的位子。这样,我就在那儿安了身,我有了个这么体面的职位,又有一间自己的小屋住,到晚上还可以抽抽烟斗,看看《鲁滨逊漂流记》——那么我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事呢?你总该还记得,当年亚当独自一人住在伊甸园里,他有什么要求吧。要是你不为这事责怪亚当,那也就别责怪我。
我看中的女人,就是那个替我管家的,她名叫塞琳娜·戈比。身体结实健康,这是我娶她的一个理由。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个理由。塞琳娜是个单身女人,原本我得给她付饭费和工钱,她做了我的老婆,我就不用为她付饭钱,也不用给她付工钱了。从经济出发,再加那么一点儿爱情,这就是我对这门亲事的看法。
我得到夫人的允许后,就和塞琳娜谈了这件事。塞琳娜怎么说呢?我的老天!要是你问这话,你就太不了解女人了。她当然说“好”啊。
不用说,这一来我也就彻底完蛋了。我们这一对,虽说算不上幸福,也不能算不幸。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我们俩心眼都不坏,可老是你拦我路,我挡你道的。我要上楼时,我老婆偏会下楼来,要不就是我老婆下楼时,偏会遇上我上楼去。根据我的经验,结婚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跟我老婆,在上楼下楼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五年,她就死了,留下一个小女孩佩妮洛普。过不了多久,约翰爵爷也过世了,撇下了夫人跟女儿雷茜尔小姐。承蒙夫人照顾,我的小佩妮洛普上学校念了几年书,年龄稍大,就当了雷茜尔小姐的贴身使女。
说到我嘛,我还是一直当我的庄园总管,一直干到一八四七年,我的生活才来了个转变。那天,夫人来到我的小屋里,和我一起喝茶。她说,我已经给她当了五十多年差了,说着还送给我一件她亲手织的漂亮的羊毛背心。我的女主人这样看得起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她才好。然而使我大为吃惊的是,这件毛背心原来并不是对我的嘉奖,而是对我的贿赂。夫人要我卸去庄园总管这份重活,到公馆里去当管家,度过我的晚年。我们争论了一会,最后她答应我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夫人走后,我心里很乱,于是就采用我的老办法,抽着烟斗,看起《鲁滨逊漂流记》来。不到五分钟,我就在一百五十九页上,看到了下面这句话:“今天我们喜欢的东西,明天我们就会厌恶。”我马上明白我该怎么办了。
这时,我女儿佩妮洛普正好在我背后看着我,她提醒我说,人家要我说的是钻石的故事,而我却一直在扯着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