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友仁,元章之子也。幼年,山谷赠诗曰:“虎儿笔力能扛鼎,教字元晖继阿章。”遂字元晖。元章当置画学之初,召为博士,便宜殿赐对,因上友仁《楚山清晓图》,既退,赐御书、画二轴,友仁宣和中为大名少尹。天机超逸,不事绳墨,其所作山水,点滴烟云,草草而成,而不失天真,其风气肖乃翁也。每自题其画曰“墨戏”。被遇光尧,官至工部侍郎、敷文阁、直学士,日奉清闲之燕。方其未遇时,士大夫往往可得其笔,既贵,甚自秘重,虽亲旧间也无缘得之,众嘲曰:“解作无根树,能描蒙懂云;如今供御也,不肯与闲人。”后享年80岁,神明如少壮时,无疾而逝。
—宋·邓椿《画继》
米友仁,字元晖,元章之子。能传家学,作山水精致可掬,略变其父所为,成一家法。烟云变灭,林泉点缀,草草而成,不失天真,意在笔先,正是古人作画妙处。每自题其画曰“墨戏”。晚年多于纸上作之。
—元·夏文彦《图绘宝鉴》
米元晖泼墨,妙处在作树枝向背取态,与山势相映,然后浓淡积染,分出层数。其连云合雾,汹涌兴没,一任其自然而为之,所以有高山大川之象。若夫布置段落,视营丘、摩诘辈入细之作更严也。
—《式古堂书画汇考》引明李日华语
老米画难于浑厚,但用淡墨、浓墨、泼墨、积墨、焦墨,尽得之矣……云山皆依侧边起势,不用两边合成,此人所不晓。近来俗子点笔,便自称“米家山”,深要笑也。元晖睥睨千古,不让右丞,岂可容易凑泊,开后人护短径路耶?
—明·董其昌《容台别集》
古今画流不相及,其布景用笔不必言,即如傅色积墨之法,后人亦不能到。细检唐、宋大着色画,高(克恭)、米水墨云山,皆是数十百次积累而成,故能丹碧绯映,墨彩晶莹。鉴家自当穷究底里,方见良工苦心,慎毋与率易点染、浓妆淡抹同类而视之也。
—明·张丑《清河书画舫》
大米虽学王洽,实发源于北苑。近人学米太模糊与太明露,及交失之。米明露处如微云河汉,明星灿然,今人则成铁线穿豆豉矣……“二米”岂大理石屏风哉,何今人之不善学米也!友仁盖变其父之家法,而于烟云奇幻,缥缥缈缈,若有楼阁层层藏形于内,一洗宋人窠臼。
—清·王概《芥子园画传》
昔人谓“二米”之法,用浓墨、淡墨、焦墨画得之矣。仆曰直须一气落墨,一气放笔,浓处淡处随笔所之,湿处干处随势取象;为云为烟,在有无之间,乃臻其妙。
—清·方薰《山静居论画》
山水苍茫之变化,取其神与意,元章峰峦以墨运点,积点成文,呼吸浓淡,进退厚薄,无一非法,无一执法。观米家画者,止知其融成一片,而不知其缕析条分中在皆灵机也。
—清·王原祁《麓台题画稿》
米家烟树山峦,仍是细皴,层次分明,然后以大阔点点之。点时能让出少少皴法更妙……唐子畏云:“米家法要知积墨破墨,方得真境。”盖积墨使之厚,破墨使之清耳。米颠山水,何曾一片模糊哉。
—清·沈宗骞《芥舟学画编》
近人写雨景,多仿米氏父子及高尚书法,往往淋漓濡染,墨有余而笔不足。不知元章画法,出自北苑,清刻透露,笔笔见骨。性嗜奇石,每得佳者,曲意临摹,唯恐不肖。鉴别画理,纤细不遗,今古推为第一。元晖早得家学,其山水清致可掬,略变乃翁所为,成一家法,意在笔先,神超象外。房山书画宗董巨,中年专师“二米”,损益别自成家,评者至有真逸品之目。
—清·盛大士《溪山卧游录》
米友仁称为“小米”,最得家传,结构比“老米”稍可模拟,而古秀另有风韵,犹书中羲献也。宋太宰为收藏名家,闻有米画,余未之见,尔载年世兄以同里得观,嘱笔亦仿米意,余未经寓目,古人神髓,岂能梦见,以意为之,聊博喷饭可尔。
—清·盛大士《溪山卧游录》
“二米”之画,最为善变。元之赵鸥波、高房山及黄子久、吴仲圭、倪云林、王叔明,皆师唐宋之精神,不徒袭其体貌,所为可贵。
—现代·黄宾虹《中国山水画今昔之变迁》
积墨法以米元章为最备,浑点丛树,自淡增浓,墨气爽朗。思陵尝题画端云:“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董其昌题米画《去起楼图》谓元章多钩云,以积墨辅其云气。至虎儿全用积墨法画云。王东庄谓:“作水墨画,墨不碍墨;作没骨法,色不碍色;自然色中有色,墨中有墨。”此善言积墨法也。
—现代·黄宾虹《中国山水画今昔之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