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爷爷教课的地方是以前政府的一栋老房子,他取名为“安倚居”。他为书画事业奋斗了一生,退下来之后就开小班授课,收有潜质的孩子培养。
勒祈言看我经常在厅里写字,每次都会跑过来帮我磨墨。周日下午的时光很暖,他安静的样子和祈诺一模一样。可是他很讨厌我安静的看着他,他说:“罗小末你安静看我的表情里全是思念的目光。我不喜欢。”
我低头在宣纸上挥笔。我说:“我从来不在意你的喜欢。”
于是他常常生气的丢下砚台独自跑到院子里摆弄他的自行车,自从我逼他“戒赌”之后,他就开始迷上了玩车,有时候常常满身污泥的拖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但有时,他弄好车,就会靠在院的藤椅上休息,从客厅的大落地窗可以看到他的白衬衫,干净柔软的头发,一节一节洁白而纤长的手指在椅子上摇来荡去。
也曾想过,这个和我一同成长的男生,他到底会和我一起呆到几岁呢?而我心里的那个勒祈诺,他现在在树水镇做些什么呢?我害怕与他再次相见,我也害怕问他为什么能如此舍弃我。我惧怕哪个答案。
12岁的孩子,还找不到承担的勇气和找答案的决心。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夏朵雪,我明知瞒着她不是件好事,可是我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和她开口说这个复杂的掉包故事,我也阻止她来我家找我,怕穿帮,我想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都理顺了,再和她说吧。
6
夏朵雪对祈言的第一次捧场,建立在祈言的飙车活动。
其实一开始,我们捧得是展凯杨的场,他参加的飙车队的第一次活动,而祈言是在那天被他们车队的队长带去的。临时加入比赛。
比赛场地在很荒凉的郊外。十几个中学的男生每周在陡峭的地方架着自行车骑来骑去。
展凯扬的爆炸头发很乍眼,他说:“谢谢两位美女的捧场,我感动得简直要哭了。”
“勒祈诺。”夏朵雪大喊一声。这一声让我们都停止了说话,目光就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祈言在一个高瘦男生的带领下走了过来,高瘦男生说:“这是我前几天在车行认识的朋友,玩车不错,今天叫过来比赛。”
展凯扬郁闷的说:“有没有搞错啊。”
祈言扬起一个巨大的笑脸冲着夏朵雪,他说:“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高瘦男人指着夏朵雪说:“你什么时候认识黑帮老大的女儿了?”
展凯扬抢着说:“是我认识的好不好?只不过第一次来车队。”
“夏朵雪是黑帮老大的女儿?这是在拍电视剧吗?”祈言问。
我们集体白他一眼,夏朵雪老爸是景安出了名的黑帮老大,是景安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虽然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这么“恐怖”人物的女儿居然是我好朋友,这让我觉得挺害怕的。
我见过她老爸一面,像个暴发户的样子,家里摆满迎客松,养好多只狼狗,每一只都穷凶极恶的样子,安全警报系统非常完善,翘腿和别人打麻将的样子很好笑。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刚认识夏朵雪没多久,她领我离家出走,最后兜转到她自己家。她爸爸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遣散了他的牌友拿了好吃的招待我。他说敢和我女儿做朋友还敢听她话离家出走的小孩真不容易啊。我死劲往嘴里塞饭,谁说我不怕啊,光是他家门口站的几十个凶恶面孔的打手就让我腿软,可是他们还是乖乖的冲夏朵雪喊,小姐好。我的腿一下就直了,这算不算虎假虎威?
吃饭的时候他爸拼命给我夹菜,拿可乐给夏朵雪喝,帮她加冰块,那时我想,帮派老大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父亲而已。
谁都不敢惹夏朵雪,虽然她似一朵水灵灵的开得正妖艳的花,却没有人敢真正追她。
只有祈言这个不怕死的,还整天对夏朵雪暗送秋波以为自己是情圣,等以后惹了一身麻烦就知道苦了。
祈言看看我,又看看夏朵雪,目光阴沉的对展凯扬说:“别废话,上场啦,我们战场上见真章。”
祈言用队长的车飙。整场比赛看得我心惊胆颤,我从没见过祈言除赌博之外还有这样认真的表情,仿佛乐在其中,还飙什么高难度动作,路段那么陡,仿佛随时都要摔下来。听说赢的人要代表车队参加一个小型的比赛。
夏朵雪在一旁尖叫连连,仿佛要把周围枯死的树木叫活。
“拜托,小姐,你安静点。”
“难道你不觉得祈诺又帅又有型吗?”
我注意看祈言,他沿袭了祈诺所有外貌上的优点,一个快要13岁的少年,已经拔到一米七,黝黑的皮肤,端正美少年的五官。脸上总挂着坏孩子的笑容,说不迷人怕是没人信吧。
比赛结束后,祈言第一。展凯扬暗暗不爽的坐在地上喝汽水。我坐凳子上,他靠着我的腿,祈言坐在我正对面,和夏朵雪一起。
我对展凯扬说:“你这姿势像我家以前养的一只小狗,每次都趴在我脚边,可爱死了。”
展凯扬说:“怎么会让他得了第一呢,真是失误啊。”
我拿着汽水半天打不开,只得把瓶子放在怀里,祈言走过来,把我的汽水一把拿过去打开了递给我。
“你手不方便也不会说一下哦。”
展凯扬和夏朵雪这才想起来我手不方便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我在恢复了笑容之后就一直试图只用左手做事,我慢慢锻炼我的左手,让他们忽略我手残废这件事。我不想他们更加悲伤。
夏朵雪的眼睛霎上一层雾,她问:“小末,疼不疼啊?”
我摇头:“不疼啊,该疼的早就疼完了。”
这个话题太忧伤了,我趁拿纸巾给展凯扬擦汗的时候转移话题。
“我每次去都“安倚居”都看不到你和你哥,你们都忙什么呢?”我对展凯扬说。
“他啊,不好好练字,天天打篮球呢,还整天教育我来教育我去的,烦也烦死了。”
我和展凯扬聊天的过程中,祈言一句话也不讲,他好象很累,他喝完了汽水,还把汽水瓶捏成扁扁的一个。
展凯扬说:“没想到考第一名的高才生居然玩车这么好。”
他望了望夕阳西下的地方,把汽水罐丢得老远。
他说:“当他在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烦,但他不在的时候,你就会想念他的烦了。”
夏朵雪和展凯扬在一旁都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有我知道,他是在说祈诺。
他和我一样,常常的,看到他自己,就会想起在树水镇上那个和他一模一样脸孔的人。
我们都一样想念他。
回家的时候,我们坐在77路双层巴士的上面,他拿出骰子来放在手里摇了摇,他问:“选大选小。”
“大。”
开了之后果然是大,我得意的笑。
突然他又问:“那么,我们呢?”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小小,我真不适应他这样突然的悲伤,他问的问题让我觉得很疑惑,什么叫,我们呢?
于是我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停了停,说,我是问:“你现在能不能准确的辨认出我和祈诺的样子了?哪怕是在黑夜里。”
我想了想说:“应该可以吧。”
下车的时候他扶着我下楼,他说:“罗小末,在腿受伤那段时间天天都是你扶我下楼,后来每次下楼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
晚上的气氛挺尴尬,我把手抽回来放在口袋里:“就像我每次说话,都会想到咬你的那条青竹蛇。”
那是我错认他们的第一天,从来都没想过,原来冥冥中上天都已经做了决策,在你错认的第一次就已经帮你下了永远的定论,无从更改。
7
夏朵雪生日前一周,拉我邀请勒祈言参加她的生日会。
那个傍晚天气已经很凉,我穿高领的毛衣站在夏朵雪身旁做路人甲乙丙丁,夏朵雪打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耳洞,穿得美美的站在勒祈言的面前。
“勒祈诺。这周六我生日,你能来么?”她一说话,扭捏的样子让我想笑不敢笑。平日里做事勇往直前的夏朵雪,在面对勒祈言的时候居然羞涩了。
勒祈言可能很不满她叫他勒祈诺,脸上有点难看,但瞬间又恢复他花花公子的笑脸,他说:“我也很想去耶,可是周六是我第一次和校队的兄弟与艺安中学比赛,怎么办?”
夏朵雪立刻笑了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晚点来也行。”
勒祈言说:“夏朵雪你真是个贴心的女生。”
我扭回头和夏朵雪说:“贴心的姑娘回不回家啊?”
下楼的时候看到展凯扬推车出来,夏朵雪冲过去把手搭在展凯扬肩膀上:“小朋友,我追校草的事有进展了,谢谢你的良计。”
我才知道鼓动夏朵雪请勒祈言参加生日会是展凯扬提议的。
展凯扬安静的笑笑说:“上我车我载你回家。”
夏朵雪噌的一下就跳上去,冲我眨眼:“末末宝贝,我先走了,把我这小孩带走了,明天见。”
“你走吧,我会代表月亮惩罚你。”
夏朵雪坐在展凯扬的车后面哼着歌离去了。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展凯扬与我和夏朵雪而言,永远是最贴心的朋友,夏天送冰棍,冬天送棉袄的那种类型。夏朵雪成绩是我们中最差的,展凯扬整日整日帮她补习,夏朵雪每次自习课跳校门翘课,展凯扬也尾随其后,其实我知道展凯扬骨子里是特小男生的,杀鸡手都会发抖的,可是夏朵雪喜欢勇敢又有些小坏的男生,展凯扬一直在为她改变,而她始终看不见。
他一直陪着夏朵雪,这些都是我看在眼里的。而我无法想象他还能目睹他喜欢的女生去追别的男生而毫无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