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姗凉从来都觉得,自己很微小,像一颗尘埃,也很弱势,像一片羽毛,轻到可以忽略。她不曾拥有过太多,却始终固守自己最后一个可以坚固镇守的领域:自尊。如果生命里连一点点的自尊都也守不住了,那自己还有什么?
所以,为了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好奇心和看客心理,就要冒着时刻提放被别人驱逐吆喝的“危险”,言姗凉是不愿意的。对,危险,对于言姗凉来说,这就是危险。所有能够触及“自尊”二字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险事。
言姗凉转身要离开之时,眼前一晃,那女子的面容映入眼帘:“她……她……这女子……她怎么会和我一模一样?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言姗凉简直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下意识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对,没看错,真的,这是真的,眉眼,神情,就连站着和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女子轻步盈姿,却步步落地有力,神情淡然,走近那俊朗男子,丝毫没有犹豫的一剑刺中青年左肩,他的目光转瞬便由欣然变为惊愕,不可置信,疑惑……那双眼睛里,充满怨怼却又满溢爱意的目光像一把剑,深深地刺进言姗凉的心里。
“不要!夏侯逸!你为什么不躲开?!……不要!不要……不要……”言姗凉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恍然定神,才知道这是个梦,只是个梦。
可是脸上的泪,怎么竟是真的?凉凉的,咸咸的,抽泣也未停止;
可是那个人的脸,为什么和早上尴尬遇见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如模而刻?
可是,他又怎么会在一个几千年之前的府第之中?为什么他一声一声地喊自己作“小妹”?
可是,为什么那一剑刺下的时候,自己的心也猛然惊觉一缩,疼得真真切切?
可是,……
言姗凉心里积存了太多的疑惑,太多的可是,舅舅挥散不去,却也纠结着成一个疙瘩,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解不开,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迷。
睡了一觉有了些力气,言姗凉起身下床,倒了杯水,翻了感冒退烧药吃下,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颓废不懂事不冷静,怎么可以失去理性去淋雨呢?自己又不是富二代娇小姐,可以不去工作就能生活下去,也没有债务需要去还。想到明天还要上班,言姗凉更自责了,吃完药,赶忙回去床上睡觉。
如果说,对于言姗凉而言,早上的一切是晴天霹雳,那么对于许作弈来说,则是一个计划中成功的开始。这一切都在许作弈的掌控和安排之内,冯倩只不过是一个命令服从角色,棋子都算不上。棋子尚且可作“利用”之说,而冯倩,不过只是听命而已,职务所在。
冯倩就如同一个机器,一个工作的机器,一个听命的机器,只要听从命令,完成自己的任务,拿到高薪,便是使命。没有人能够理解这样一个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也猜测不到有关她的任何可能性缘由。
与言姗凉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干练大气、冷若冰霜、似乎从无儿女私情之欲的冯倩完全南辕北辙,言姗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言姗凉的眼里,哦不,是在整个许氏集团上上下下所有员工的眼里,如果说许作弈是一颗高傲冷漠却放荡不羁的太阳,那么这个冯倩便是时时刻刻围绕在这颗炽烈似火的骄阳毫米之外的流云,无时不刻在围绕,在跟随,在协助。冯倩工作干练得力,深得许作弈信任,因此现任总经理的许作弈无论大小事宜,都交由她全权办理,而且无论许作弈走到哪里,都必须由冯倩跟随,是典型意义上的得力贴身助理。
按说一个男性总经理跟一个女助理走太近太近,近得这样密切,难免遭到集团全院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的盯紧和八卦传言。尤其是那些刚毕业工作不久的年轻小姑娘,入世经验尚浅、仗着没有结婚成家没有生计压力还有家里父母这个后盾资助、每天的生活被各种漂亮衣服包包鞋子还有韩国长腿偶吧美腻花美男以及公司里大大小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大小绯闻八卦填满的小姑娘们来说,帅气不羁又多情多金的年轻集团继承人身上的任何一棵汗毛掉在地上都能幻化出万种新闻形态,闪烁出八万里虚幻霓虹,难分真假,绝对胜过孙悟空的七十二变。
可是冯倩的每天恨不得25小时环绕在许作弈身边这件事,却并没有引起这幢楼里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和任何臆想猜测。为什么?是不是很奇怪?这大多取决于冯倩的个性。其实凡是这里的老人都知道,冯倩跟随许作弈差不多十年了,从一个刚毕业不久的青涩小姑娘就应聘来公司做了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的一个小小广告业务部门的内勤助理,小姑娘年轻好学,干劲也足,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环境和节奏,一直表现很好。而真正让她一跃成为许作弈贴身助理成为如今的傲气凌人挑剔无比的许大公子手下得力女干将的缘由,还要归结于当时一个当红演艺女星和公司的纠纷。
当时冯倩所在公司是许氏集团旗下众多子公司中的一间,主要经营化妆产品。这个公司对于许氏集团来说,在赚钱盈利这个层面上来讲,其实只是充当一个赚零花钱的角色,几乎可以忽略。但叫公司上下所有人感觉奇怪的是,公司在宣传上下了很大心力,财力也做了很大投入,产品代言也一直都是花费巨资托人托关系找来每一个时段当时最红、红到发紫的女明星来做代言,但是却从来没有在这个公司身上放太多盈利要求。明星的公众吸引力效果自然不必说,“雅蕾”这个护肤品牌迅速在整个亚太地区蹿红,在整个护肤品商界地位锐不可当。可与绝大多数公司以营利为最主要也是最终目标的企业经营宗旨不同,雅蕾护肤品牌注重的却只是品牌的宣传度、推广度、知名度,公司护肤产品价位放到非常低的价位,几乎卡到最低至亏损的价位,超高性价比更使其成为万千女性追捧的护肤品牌。也正是因为集团总裁下了“无所谓盈利如何,宣传必须做得够好”的死命令,凡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尽管一直不知道其中缘由,也都不由自主全体默认了广告部门在整个公司运营体制中的“一线”地位。广告部门做好宣传工作,整个公司便是成功。
“迟到。”
墨菲定律不是瞎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言姗凉心里一沉,隐隐地顿觉后背一阵簌簌的寒意——没错,是许作弈。
双腿微叉,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平淡之中却威严得吓人。
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话从不白说,也从来不说一个多余的字。“墨菲定律不是瞎说,越怕今天迟到就越是迟到,迟到就迟到吧,越是怕碰上这个人偏偏非得碰上,现在被堵在这里可怎么办?真够点背的”言姗凉赶忙站住,低着头,叫了句“许总”就不敢再吱声。
“回去工作”
依旧是平淡冷冰冰的声音,声音也不大,言姗凉却不由得心里暗自哆嗦了一下。
“是,许总”
言姗凉依旧低着头,不敢多说话,像只猫一样悄悄地快速闪开,去自己的座位上迅速收拾好,作努力工作状。
言姗凉的心态,怕是她自己此时此刻都不能掰扯清楚,总之是有些复杂的吧。
作为下属,不小心撞上上级的“艳遇”,尤其是女主角竟然还是他们同公司同事,更尤其是这个人竟然还是平日大家最想象不到的冯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整个就相当于一个天大的秘密了。“天天都要见一百八十次面,多尴尬。可是许总他……怎么不觉得他有一丝丝的尴尬呢?厚脸皮?”言姗凉一想到这,简直在心里快把自己怄死了。
而换一种角色,作为对许作弈产生一种别样情愫的女孩来说,言姗凉碰上的这个“雷”纠结的就远远不止担忧自己以后会不会被炒鱿鱼或者被上级为难的事情了。更何况,言姗凉从没担心这个,因为潜意识里就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许作弈尽管轻狂自负,却从来不是能跟“猥琐”两个字搭上边的,绝对不会因为员工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去寻借口开除员工或者没事找茬为难员工。
正可谓古有唐家寅者才子风流,今有许氏作弈轻狂倜傥,整个这幢办公大厦里的人都知道许氏少总许作弈从来不缺女人,可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些女人从来都是,更何况男人有钱有势又不乏将能才干,也会有太多女人蝶拥蜂舞甘愿投怀送抱。
言姗凉也明明知道,许作弈他并不是柳下惠每天面对那么多各色女人能够坐怀不乱,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是冯倩,也怎么也没想过当自己亲眼看见许作弈和别的女人那么亲热她的心理承受力能有多大。
言姗凉自然清楚,自己并非许作弈什么人,没有任何资格介意他与谁亲热与谁怎么怎么样,那都是许作弈个人的自由和权利,可言姗凉就是那么的不可置信那么的讶异那么的心里不舒服,甚至,她有点生气。生什么气,为什么生气,有什么可生气,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总之,这种生气最终都得由自己心里暗自生出,也得由自己心里暗自压下去,消化掉,不能在这世上存在。因为,这生气,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