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出生于1569年,死于1625年,享年56岁。熊廷弼是明末杰出的军事统帅,字飞百(亦作非白),号芝冈,湖广江夏(今湖北武汉)人。熊廷弼有胆略,懂得兵法和作战方略,且善射,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为明末“辽东三杰”(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之一。
熊廷弼少时家境贫寒,放牛读书,刻苦强记。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熊廷弼获得乡试第一名的成绩,第二年考中进士,“授保定推官,擢御史。”,尽释被税监王虎冤系狱者多人,并上撤矿疏,以能擢为监察御史。熊廷弼非常关心国事,对待下属也极其热情。然而熊廷弼性格暴躁,心胸狭窄,好意气用事,盛气凌人,不愿为人下,“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因而在朝廷之中得罪了不少大臣。
辽东以北,明时称“辽左”,古来为各游牧民族部落的势力范围。明朝后期,生活在我国东北地区,牡丹江,松花江流域的女真族建州部崛起,并不断发展壮大。其首领努尔哈赤逐渐统一女真各部,建立了后金(满清前身)汗国。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后金侵占明辽东重镇抚顺,次年明四路出师讨伐后金,在抚顺附近的萨尔浒遭到惨败,明辽东形势发生危机,这时期熊廷弼坐镇山海关,经略辽东,使辽东局势转危为安,于此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他却被牵连进东林党与阉党的党争,为阉党所害,未得善终。
经略辽东
在讲述东林和阉党党争之前,有必要介绍一下当时辽东的局面,以及熊廷弼三赴辽东的情况,因为辽东之战的惨败,经略辽东的熊廷弼被逮治,直接成为阉党陷害东林的入罪引子。
熊廷弼经略辽东可说是经历了三起三落。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熊廷弼第一次赴辽,他以御史巡按辽东。御史是正七品的官职,别看这个官职不大,但是它的作用可不小,它的具体作用是代替天子整顿吏治。
到辽东之后,熊廷弼一反当时的官场积习,实地调查巡抚赵楫与总兵李成梁放弃宽甸新垦的八百里土地,徙居民六万户于内地,不应论功受赏,而是罪不容诛。同时还揭发了前任巡按何尔健、康丕扬的包庇行为。
在辽东诸多抚按当中,熊廷弼较早看出努尔哈赤对全辽的威胁。当时驻守辽东的将士经常袭劫女真的屯寨以邀功,往往引起战端,熊廷弼为杜绝战端的发生,主张“防边以守为上”,也就是对女真以防守为上策,多修筑城堡,建立巩固的防线,与女真维持和平友好的局面。他还向朝廷建议,辽东有空旷的土地,“应使辽东八万额军的三分之一进行屯种”,就是利用军队屯田,受到万历皇帝的称赞,并下令在辽东诸部推行。在辽数年,熊廷弼杜绝馈赠,整饬军纪,核实军费,按劾将吏,将辽东各地的大小贪官全部缉拿归案,经过审理以后,悉数依律惩办,致使当时的辽东官场风气大为改变。
熊廷弼在辽东不仅为辽东的吏治问题尽心尽力,而且还通过了解民风,倡导民俗,为辽东百姓做了很多事情。《明史?熊廷弼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熊廷弼到辽东正赶上辽东百年不遇的旱灾,赤地千里,草木皆枯,田间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于是,熊廷弼就亲自到一座城隍庙为老百姓求雨。他对城隍庙里的城隍神说,我限你七天之内必须下雨,你要不下雨,我就把你的庙宇毁了。说完,他就走了。七天过后,还不下雨,熊廷弼就吩咐自己的亲兵带着工具和他一同去毁掉那座城隍庙。可是就在去往城隍庙的途中,突然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个传说,虽然把熊廷弼神话了,但也反映出熊廷弼敢于斗争、不畏强权的英雄气概。后来,熊廷弼因为杖死诸生的事件,遭到朝臣们的弹劾而被免官调回。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附近)即位称帝,建国后金。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满族从此崛起,成为一支不可遏止的政治力量,并逐渐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四月,努尔哈赤一举攻陷辽东重镇抚顺,明廷震惊,方意识到“辽左覆军陨将,虏势益张,边事危急。”
明廷对辽东的形势缺乏正确判断,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小看了后金的力量,以为努尔哈赤像万历朝早期的蒙古部落勃拜、云贵土司杨应龙一样,只要明军大兵压境,势必土崩瓦解。于是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明朝任命兵部左侍郎杨镐为辽东经略,调集军队,筹措兵饷,准备进军赫图阿拉,消灭努尔哈赤。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正月,经过数月的筹划,明朝动员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兵力和财力,辽东经略杨镐统帅号称47万大军坐镇沈阳。二月,杨镐命兵分四路围剿后金,进行萨尔浒大战。战争从三月初一至初五,历时五天,努尔哈赤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明军四路出师,三路覆灭,文武将吏死三百一十余人,军士四万五千八百余人,名将杜松、刘铤均力战身亡。
萨尔浒大战后,明朝在辽东的统治动摇了,军事力量一蹶不振,对后金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兵之力。军队“坚甲利刃、长枪火器丧失俱尽”,将士“一闻警报,无不心惊胆丧”,“装死扮活不肯出战”,“各营逃者,日以千百计”。河东一带,“赤地千里,刍粟一空,人马倒卧,道路枕藉”。京师上下惊恐万状,“人心惟怯,谈虎生变”,“大小臣工,无不骇愕”,“官吏士民以及商贾向寓京师者,卒多携家避难而去”,“其间惶惶之状,不能以旦夕待”。
万历皇帝将杨镐正法,为挽回辽东败局,朝廷以为熊廷弼熟悉辽东事务,起用他为大理事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不久又提升为兵部侍郎兼右都御史,取代杨镐。据《明史》记载:“四十七年(1619年),杨镐既丧师,廷议以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
当时方从哲为内阁首辅,朝政为浙党掌控,而熊廷弼主守的策略与浙党主张背道而驰,与浙党是敌非友。杨镐兵败后,浙党大受攻击,起用熊廷弼实非其所愿,属不得已之举。
于是熊廷弼第二次赴辽。熊廷弼接受任命之后,还没来得及出京,开原(今辽宁开原县)便沦陷了,他立即上书朝廷,指出“河东(辽河以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他建议朝廷赶快派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收复失地。朝廷对他表示支持,并赐他尚方剑加重他的权限。走到山海关,铁岭又沦陷了。
当熊廷弼来到辽东之后,辽东地区的情况真可谓是一派糟糕、凄惨异常:开原、铁岭“人逃之尽矣”;沈阳、辽阳“民逃军逃,将哭道哭,大小将吏,无不私蓄马匹为逃走计者”;军队涣散,畏敌如虎,钱粮短缺,兵士逃亡。人们都认为辽东必不可保。
熊廷弼在这紧急关头,顶风冒雪,兼程前进,他一路考察边情,召集流亡,修缮战具,严肃军令,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等人,用他们的首级祭祀死难烈士;诛杀贪将陈仑,罢免贻误战机的总兵官李如祯等。他利用暂时休战的机会,督励将士造战车,治火器,疏通战壕,修缮城池,做好御敌的准备,数月之间辽东局势有了转机。
当时熊廷弼在进行这些工作的时候,是很困难的,这里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熊廷弼初到辽东,命令佥事韩原善抚慰沈阳,他吓得不敢去。接着又命阎鸣泰去沈阳,而阎鸣泰只到达沈阳附近的虎皮驿(沈阳西南四十里),便恸哭而返。熊廷弼说,你们这么懦弱,我去。于是熊廷弼亲自前往巡视抚顺,抚顺被努尔哈赤打下后,毁了城以后又撤了。总兵贺世贤认为距敌人太近有危险劝他不要去,熊廷弼说:“冰雪满地,敌人估计我是不会来的”。于是果然,他在雪夜迎着月光,到抚顺巡视,并安全返回。这件事情反映了熊廷弼有惊人的战略。
熊廷弼的作为,使努尔哈赤踌躇不前,“按兵不攻者岁余”。但熊廷弼在辽东一直主张以“防守”为上策,这一政策也引起一些人的反对,他们认为在辽东趋于稳定的形势下,应对后金应主动进攻。明泰昌元年(1620年)八月,后金进攻蒲河(抚顺西五十六里)明军损失七百余人,朝中有人借此机会对熊廷弼进行攻击,上奏他: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归附,滥用刑罚……接着又弹劾他:出关一年多,漫无规划,以致蒲河失守,隐瞒军情不报。当时天启皇帝刚刚即位,朝中派系复杂,党争加剧,反对熊廷弼的人蜂拥而出。御史冯三元罗列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并且声言“不撤掉熊廷弼、辽必不保。”熊廷弼面对这些攻击非常气愤,“遂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于是缴还尚方剑,要求辞职。朝议商定之后,同意让熊廷弼辞职,以袁应泰为兵部右侍郎兼前职,代为经略。
袁应泰也为浙党,是文人出身,此人志大才疏,能说大话,“即刑白马祭神,誓以身委辽”,摆出一副“不斩楼兰誓不还”的架势。但他是书生本色,水利方面十分在行,兵法武备却非里手,指挥、治理军队对他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
袁应泰到了辽东,因视野所限,未能另创宏观规划,又鉴于熊廷弼治辽之规虽有成效,却为主政党人所不喜而得咎,故为自家前途计力图迎合浙党,将熊廷弼的策略更张。熊廷弼任经略时,执法严厉,军队整肃。袁应泰上任以后,以宽松政策待下,一改熊廷弼的严厉之风。他大肆收编对方的叛将、叛卒,以为拼凑起一支看起来庞大的队伍,安插于辽、沈,“进谋进取”,其他在辽东的重要官员张铨、何廷魁、崔儒秀无论怎样劝告他,他都充耳不听。
经过休养生息后的努尔哈赤得知熊廷弼去职,觉得时机已到,于是于天启元年(1621年)二月,倾后金之兵,分八路攻克奉集堡,揭开了辽沈大战的序幕。努尔哈赤靠内应协助攻陷沈阳。袁应泰撤奉集、威宁诸军力守辽阳,布阵城外迎击,双方激战了五日,明军败退,辽阳城又告陷落。努尔哈赤取沈阳为都城,野心已经不限于东北之一隅了,随时可能挥师入关问鼎中原。袁应泰自知误国,在城破前留下遗书,自刎殉国。
辽沈一失,“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辽、沈西南二百余里,人民纷纷外逃,民宅一空,经月不见烟火,而其间七十余城,亦不战而下,辽东仅剩锦州一道屏障,辽东局势更加危急。
辽、沈失陷的消息传到北京,朝廷大为震恐,廷臣刘一燝愤慨地说:“设使熊廷弼在辽,局面决不至此。”熊廷弼守疆的功劳重新开始被人提起。东林党人刘一燝、江秉谦等主张非熊廷弼重出镇辽,不能令辽局有转机。天启帝这时对熊廷弼的去职也深感悔恨,又想起了重新起用被罢官的熊廷弼。天启帝于是下谕推许熊廷弼经略辽东一年,以“威慑夷虏,力保危城”,并亲为洗冤,将攻击熊廷弼的言官尽行贬斥,“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贬三元、修德、应嘉、巩三秩,除宗文名。”熊廷弼有前次的教训,并不情愿,几番推辞。但天启帝下诏劝慰,并晓以君臣大义。熊廷弼没法,只得接受任命。
此次为熊廷弼第三次赴辽。熊廷弼出征时,兵部尚书张鹤鸣设宴于北京城郊三十里外为他饯行,席间想对他有所嘱托。若换作别人可能要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请兵部尚书指示,但熊廷弼此次被召出关是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心想:如果我一直在辽东按既定方针办,不至于丢掉沈阳、辽阳。于是熊廷弼对兵部尚书张鹤鸣没好脸子,拍案大叫,今日不要谈战场上的事。一句话,把兵部尚书得罪透了,便想方设法给熊廷弼穿小鞋。
明朝天启元年(1621年)七月,熊廷弼赶赴辽东。熊廷弼是力主防守的,也善于策划防守,但这回皇帝和朝廷对他的希望可不是守疆,而是收复辽沈失地。于是熊廷弼提出了个比较稳妥的“三方布置策”:
其一,“集马步兵于广宁,缀敌全力”,在广宁用步兵及骑兵驻守,在辽河沿岸建立城堡,形成坚固的防线,用以牵制敌人;
其二,“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摇其人心”,在天津、登、莱设置水师,乘虚而入,从南面向敌人进攻,以分散敌人的兵力,动摇敌人的后方,敌人为保住巢穴必然撤兵回救,这样辽阳可以收复;
其三,借用朝鲜兵力。
这一策略,是积极的战略防御,朝廷虽急于收复辽沈失地,但在辽东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朝廷也只得同意了熊廷弼的主张。
但后来事实证明,熊廷弼这个三方布置策,它并不不切实际。第一,广宁防后金,实际上没有实行;第二,用水师来策应,策应不上,只能望梅止渴;第三,借用朝鲜兵力,纯属于一厢情愿,所以他这三方布置策没用上。
当时,熊廷弼还面临最棘手的难题,那就是权力掣肘。袁应泰自杀后,明廷曾任命薛国用经略辽东,但他病不任事,一切权力都委托王化贞代为执行。王化贞,明山东诸城人,字肖乾。万历进士。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今辽宁北镇)。王化贞守广宁已有多年,颇有成绩,“蒙古炒花诸部长乘机窥塞下,化贞抚之,皆不敢动。”
此次,天启帝提升王化贞为辽东巡抚。巡抚是地方最高军政长官,而经略,是战事开始后才增设的,二者的统属关系并无制度上的明确。熊廷弼上一次守辽东时,正好巡抚周永春被“言官追论开原失陷罪,遣戍。”所以算是身兼二职,尚无掣肘。这回问题来了,尤其对熊廷弼这样的不知变通的性格,问题就更严重了。
此时王化贞拥兵十三万镇守广宁,正与后金大军对峙。王化贞利用职权,在辽河沿岸设置六营,每营设参将一人,守备二人,划规地盘,置兵分守西平(辽宁台安县南)、镇武(今黑山县东)、柳河(今新民县西南)、盘山(今盘山县)等城堡。熊廷弼到任后对其戍守策略多有指责,并企图改变王化贞的军事部署,遭到王化贞的抵制。于是熊廷弼上奏朝廷,朝廷命王化贞按熊廷弼的部署执行。
王化贞接到命令很有情绪,他便将一切军务都委托给了熊廷弼,自己只管领兵。每年援军到来,王化贞便给予这些军队以“平辽”的番号。熊廷弼不满意:“辽人未叛,乞改为‘平东’或‘征东’,以慰其心。”熊廷弼认为“平辽”二字会引起辽人的不满,以致伤害辽人的感情,要将平辽改为“平东”或“征东”,王化贞虽然遵命改正,但内心不服。熊廷弼一心实施他的“三方布阵”,名为复地,其实还是以守为主的稳健策略,但王化贞激进得多,他更热衷于支持毛文龙,扶持蒙古势力对抗后金。熊、王之间矛盾日益激化。
王化贞是很有背景的人。当时新任兵部尚书张鹤鸣,坚决支持王化贞。此年十月上任的内阁首辅叶向高与王化贞两人有师生之谊,自然也偏向王化贞。或许是朝廷太需要辽东的胜利了,因此当时朝廷上下几乎是一致支持王化贞的进攻。
王化贞认为只要明军一渡河,辽河以东的人民必然纷纷响应,依靠蒙古虎墩兔四十万大军,并有明朝投降后金的叛将李永芳做内应,可以一举荡平后金。熊廷弼再三警告朝廷,辽人不可用,西部(指蒙古虎墩兔部)不可恃,李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但没引起朝廷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