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脸,看到桌上油灯灯芯如豆,旁边摆着一叠粗劣的纸和笔砚。
“这是做什么?”
他含笑捏捏我的脸:“孩子们想识字,自然要有教习的东西。”
我讶然:“你难道要将它们都背写下来么。”且先不说他超强的记忆力,要将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籍背写下来,那需要多少气力,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垂脸道:“你不必这么累,改日有了银两,我叫人买些上来。”
可惜,依我看来,寨中很是拮据啊,不过,明日等如花她们抢劫成功,应该能好些。
他并不说话,抬手拍拍我的脸,带着沉沉的笑意:“夫人的托付,为夫自当尽力。”
我只觉脸上烫的厉害,重新躺下背对他:“谁托付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
他只在我身后替我掖了掖被角:“睡吧。”影子一晃,他显然坐回桌前去了。
我忍不住偷偷回过身来,捏着被角看他,他正提笔写字,昏黄的光晕映着他的侧脸,只觉异样的温暖柔和。
这一夜我睡得安稳满足,这种感觉,已是许久没有了。
第二日清晨是从朗朗的读书声中醒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清越晨光中,那人青袍执卷在窗下静立,真真是君子如玉。
我推门出去,正见二三十个孩子坐着板凳读的认真,想是看到我出来,便越发卖力。
“醒了。”
他含笑朝我走过来,自然捏捏我的脸,指尖有极淡的墨香味道:“去吃饭。”顺势握住我的手,胸口兀的一撞,我只见他身后一群孩子眼睛黑幽幽两晶晶,忙甩开来,独自进屋了。
大约刚刚吃过早饭,如花急匆匆前来寻我,我看了看外面教书的苏衍斐,忙将她让进屋子里:“怎么了?”
如花神情有些慌乱:“寨主,这次恐怕需要药人帮忙,我们的消息出了错,那个名妓原是个官妓,一行竟然有官府护送,大约有二百四十个扈从,前几日我派寨中一部分人下山采购衣食,如今寨中能战的只有不到六十个人,这次若是失手,我们恐怕要饿肚子了……”
我沉吟:“即便加上十八个药人,你有把握么。”
如花愣了愣,我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
山下的岔路口乃是进入途经镇子进入帝都的必经之路,左右都是山林,也极便于埋伏,虽最先会有弓箭掩护,可六十个人对付二百多个,到底还是悬殊了些。
却听帐外有人求见。
我本正在沉思,冷不丁听见一声,将我和寨内的当家们惊得都是身子一颤,这本是寨主们议事的地方,旁人勿进。我忙推门出去,便见穿着窄衫长裤的虎子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我笑:“寨主。”
我无奈朝身后的各位当家摆摆手,自己径自下了木阶:“什么事?”
虎子将一个叠好的纸笺和竹哨恭恭敬敬递到我手里:“先生让我将这个交给寨主。”
苏衍斐?
我打发了虎子将信将疑的边上台阶边打开纸笺,见那上面的内容,不由愣住了,如花甚是疑惑凑过来看,我心情复杂的将那纸笺递给她。
结果如花等人面面相觑,商量一番方才困惑不解的求助看我,企图我为她们解惑:“寨主,这是……”
我忘了,她们原是不识字的,只好解释:“这是个上古阵法,是以前战场上以少胜多的战术,阵法是死的,这上面运用的却很是灵活巧妙,上面注明了此次兵力布置的人数,若按这个来,咱们必胜无疑。”
这阵法实在是雪中送炭,可正因它来的太是时候,让我感觉苏衍斐对寨中的动态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本想将他困在悬崖上,关闭他的耳目,结果却发现我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这种至察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如花等人闻言很是振奋,我细细与她们讲了,然后各自去分配部署,匆忙演练一遍,我本想回一趟屋子,哨兵便传来信息,说是“到了”。
因那纸笺注明要将十八个药人安排在坎中的位置,显然那竹哨是方便在远处用来控制药人的,我便跟随如花她们到了埋伏处,在高处隐藏起来。
不到一刻钟,一行车马便浩浩荡荡到了岔路口处,此时路口正横着一根粗木,那队伍甚是谨慎,立即戒严,只派两人前去查看。
如花无声发号施令,放箭!
立即四下里密箭射出,队伍顿时开始混乱,对面的如玉挥动旗帜,按阵法埋伏在各个方位的自己人持着盾牌已经冲上去。
杀声震天。
因有盾牌遮挡,这个阵法又极是厉害的,纵使只演练一遍,已经发挥了莫大的威力,二百多个人被袭击的无法招架,马车后面的几个大木箱终漏出空隙来,如花一打手势,立即一小总队过去卸箱子,便在这时,一个白影自马车掠出,直袭正在解绳子的一个姑娘。
我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忙一吹竹哨。暗中庆幸幸亏听苏衍斐的话将药人们安排到了坎中的位置,那个方位是离白衣人最近的地方。
十八个药人立即跃出山林,击向那个白衣人。
药人本是按阵法移动,不以伤人为目的,而在与困,不过须臾,那白衣人立即被困在十八人中间,我不经意扫过去,那白衣人正闪身躲开药人的一掌,日光白亮照在他雪白的长袖上,发带飞舞,我堪堪望见那白衣人快速别开的脸。
我如被雷击当地。
那日阮马两家宣判时,我虽没有去看,但判决我是知道了,马保荣、阮宏文看头始终,女眷充为官妓,阮云谦押往帝都候审。
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扫一眼那轿子,已然猜到轿中人是谁了。
忍不住捏了捏竹哨,我惊魂不定的道:“二当家,一箱就够了,能不能先叫她们先撤。”
“撤?”如花眼见刚尝到甜头,听闻我说要撤,一个大嗓门就嚷了出来,但尚估计我挂着这寨主的名头,暂且压抑着,我缓缓道:“此次的损失,事后由我一并承担,因为这车队中,有我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