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在老爹入狱期间损失了不少,自然无暇顾及这些个事情,不过老爹听闻苏衍斐离开,低叹一声,看我一眼,再未说话。
阮家一倒,两霸格局被打破,没有阮家打压,慕家又自顾不暇,苏城大小商贾异军突起,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
老爹起早贪黑收拾烂摊子,我也整日埋首账本帮衬老爹,半口气也闲不下来,大约我情绪一直不高,被老太瞧出来,边利诱边威胁,我便简单明了同她说了那么一说,老太熊掌拍的桌面卡擦作响:“好他个苏衍斐,吃抹干净了就跑路,当我们慕家人是好欺负的么!”
我明明是用很客观的语气说出来,不知为何到了老太那里,我便成了吃亏的那一方。
老太向来明朗,态度一转,再一拍桌:“今天下午我就叫媒婆上门给你挑个好夫婿……”
我懊恼的只想撞墙,都说知女莫若母,我这大大咧咧的亲亲娘亲啥时才懂我这个闺女的心思,忙拦:“娘嗳,不是有清竹么,清竹!”
老太立即弯了眼,频频点头:“小竹啊,那孩子不错。”她狐疑看我:“这阵子也没来府里,不是你们闹矛盾了吧。”
我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老太横我一眼:“枉你遗传了为娘我一张好相貌,一个和尚都拿不下!”
好吧,慕家必杀技之二,脸皮厚。
我心中腹诽,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絮絮叨叨的说我,前几日那是谁让我打听阮夫人被分派到哪里去了,又暗中观察老爹态度的。
其实老爹对她的心思,我和流水都看的真真切切,唯有老太当局者迷,看不清罢了。
罢罢,我自己的事都掂不清。
刚用过午饭,小小一身绡薄夏衫兴高采烈的进屋来拉我:“大小姐,快跟我来。”我正算着帐,被她一搅合可不是白算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我,已快入暑,天气明显燥热,她额上已积了细汗,我懒得同她拉扯,便任由她将我拽出门去。
我本事在老爹的书房里,因此离着庭院不远,院子里绿竹翠绿,为燥热天气增添了一抹清凉,远远就听见有人说话,那声音温和急切:“夫人,听说大小姐出事了,可出了什么事?”
我心下纳罕,我,出事?明明好好的在这里。
老太那声音恍若诱哄小羊的大灰狼:“小竹,看来你狠担心我家行云嘛。”
我使知这是老太用来骗清竹的手段。
清竹一身雪白僧衣立在檐下,长睫微垂,白皙的脸上阵白阵红,大约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因着老太身份,又不好责备,只得蹙眉:“慕夫人……”
我忙摆个笑脸跳出来未清竹解围:“师兄,你来看我啦。”不想腰上被老太狠狠一掐,我忙挺直了脊梁放柔了嗓音:“师兄,你是来看望我么。”适时羞涩瞧他一眼。
清竹僵着唇角,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小姐可好?”
我眉开眼笑:“好,好得很。”老太猛咳一声,我立即抚额做柔弱状:“哎呦,这天热的我难受。”
老太便把我往清竹怀里推:“你看,行云确实不舒服,府里也没人照顾她,小竹你就操操心吧。”说罢,闪人。
我还做羞涩状的窝在清竹怀中。
清竹清咳一声,方才道:“清远……”
我闭着眼装死不动弹,咳,老太那句话当真刺激到我了,既然认定了,拿下就是。
他似是无奈一叹,道:“我本想不告而别,既然来了,便与你道个别罢。”
我忽的就从他怀中弹出来:“你也要走,去哪里?”
他垂眼并不看我:“我自小便被方丈抱回兰山寺,身世成迷,因此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可能我修行不够,可不管怎样,我想去寻寻,我到底是谁,他们为何生下我,又为何将我扔弃。”
这样的理由,我如何能拒绝。
我笑:“是么,那你要去哪里?”
他低道:“帝都。”
也是帝都啊。
我送清竹出府,便见府里的阿福低着头乱撞,眼看就要撞到石墙上,我喝道:“阿福!”
阿福身子一抖,茫然转脸来看我,恍然与我见礼:“大小姐。”
我指指他手里捏着类似信一般的东西,道:“看什么的,这么出神?”
阿福道:“小的也不知是什么,今日小的当值,离开了半盏茶的功夫,回来就看到这封信用箭钉在门板上,上书老爷的名讳。”
我接过来一瞧,果见上面只写着“慕中天亲启”几个大字,老爹在苏城同行很受敬重,便是平辈人也不敢直呼老爹名讳,敢这么称呼的,实在没有几个人,还用这种方式送信,莫不是苏城外的人。
我忍不住看了看清竹,清竹也面露诧色。
总觉得这苏城,越来越不安静了啊。
我将信交还他:“去呈给老爷吧。”阿福做了个揖,拿了信匆匆去了。
瓦檐下,树荫里。
清竹僧袍无暇,和煦含笑:“就送到这里吧。”
我低着头:“嗯,你保重。”
他再没有说什么。
树枝上蝉鸣不觉,白亮的日光明晃晃照的刺眼。石砖上投下的身影顿了一会,转身,终离开了视野。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开始离我而去。
这个夏天,真叫人伤怀。
我叹着气回到卧房,晚饭也未吃,在床上兀自发呆。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天色暗下来,室内晦暗不明,我猜恐是小小叫我来吃饭,便懒懒的翻身,脚步声到门口停下,那声音却是汪姨的:“大小姐,你在屋里么?”
她语气很是慌乱凝重,恍若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我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在,怎么了?”
汪姨良久才道:“老爷,他叫你去书房里一趟。”
汪姨神情凝重而复杂,再未说什么,在前为我领路。
这是自家的府邸,我又不是府里的客人,哪里用得到旁人来领,可汪姨自小跟随老太,一直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会犯这样的错误是决计不可能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便开始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