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是么……”
回府的路上,路遇阮家小姐即苏城按察使马保荣之儿媳阮沁瞳的轿子,当年我嫁给苏城巡抚苏衍斐,这位阮沁瞳阮大小姐便嫁给了仅次于苏衍斐的从二品马保荣之子,同为官员女眷,之间望来自然频繁,阮沁瞳祖上亦是世代为官,因此很容易与官员家眷打成一片,作为巡抚夫人,自然也要和下面的女眷联络感情,本想逼着自己也进入她们的圈子,不想几个女人凑到一块整日攀比炫耀、家长里短,我这个冒牌大小姐未撑多久,只好很有自知之名的投降退出。尚是苏夫人时阮沁瞳对我还算客气,如今我回了娘家,这阮小姐态度便预料中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阮慕两家势成水火,如今狭路相逢,轿夫自然互不相让。
慕家左阮家也左,慕家右阮家也右,来来回回晃得我眼前金星乱转,求救伸出手来:“小小,让他们先过。”
小小正磨刀霍霍:“小姐,忍住!”我忙扶着轿子吆喝:“哎呦,好晕。”小小才在外不甘心的一跺脚:“让他们先过。”
慕家轿夫让到一旁,阮家轿夫趾高气扬的抬轿而过,经过轿身,小窗上锦帘被一只纤手挑起,隐约见着一双海棠花眼流波四转,掩唇娇笑:“公公欲将我的小姑子马语诗许配给苏大人,亲上加亲,夫人不知道吧。”
此话说完,轿子已经行远,阮沁瞳的声音柔柔软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臭丫头!”
我带着自家婢女刚迈进慕家大门便听到一声厉喝,空中黑影随即嗖嗖迎面砸来,我心中早有准备,忙一弯腰,左躲右闪,只闻身后劈啪作响,却到底没躲开慕家老太的九阴白骨爪,耳根子被斜刺刺伸过来的手狠狠揪住,慕家老太掐腰呲目:“你这臭丫头,你还敢回来!”
我捂住耳朵直嚷:“娘,耳朵,疼疼”
慕家老太“啪”的打到我手背上,我哎呦一声,只听她喋喋不休:“你老娘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挑中那姓朱的,你竟把他吓跑了,如今竟连财礼也要了回去,咱们慕家是不在乎这点彩礼钱,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要笑掉大牙去,要告诉你多少遍你才能记在心里,要矜持,要端庄!”
这朱谋仁实在是小气。
我抬眼往院里瞧,自家妹妹弟弟慕流水和慕彦风正磕着瓜子站在廊子下幸灾乐祸的朝我挤眉弄眼,我虎目一瞪,两人咧嘴笑的更欢,慕家一家之主慕老爷终于看不下去,穿着一袭藏青的袍子踏出来:“她一个老大不小的姑娘家,老被你揪耳朵,实在有辱斯文,还不快放开她!”
这才是我的亲爹爹。
慕家老太在子女面前向来颇听夫君的话,我的耳朵终于守的明月见云开,旋即却被老太恨铁不成钢戳到了脑壳:“姑娘家?成了亲被人休回家来,还算什么姑娘家。”
我泪眼汪汪捂住额头:“人家本来就是姑娘……”
老太一巴掌又拍在我手背上:“还当自己没出阁呢,你给我去屋里闭门思过,三天不许出来。”我几乎跳起来,搂住她胳膊不撒手:“娘,闺女知道错了!”
“没诚意,罚你思过四天。”
“娘,亲娘,亲亲好娘……”
“五天!”
我哀号:“娘,女儿不敢了”
“砰”门被合上,外面传来“哒”的落锁声,我忙回身扒着门缝求饶:“娘,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把女婿给您带回来!”
老太在门外叹气:“云儿你不愿意,娘也知道,可是总不能这样下去,日后爹娘老了,你终身没个托付,可叫爹娘如何放心的走。”
慕家老太一向彪悍,鲜少流露如此语气。
我也不由伤感起来:“娘,女儿可以替爹管理生意,为何非要要嫁人。”
老太继续叹气:“身为女人,嫁人才是正道,生意再大,孤独无依的时候没个人疼不知多么难受。”
我只得妥协:“娘,女儿听您的就是了。”
门外的老太语气顿时一震:“说好了,不许再糊弄老娘,认认真真的考虑考虑,今年一定要嫁出去,别让阮家小瞧了咱们,也让苏衍斐看看,他休了你是他看走了眼。”
我弱弱开口:“娘,确实是我休了他。”
老太熊掌猛拍,震得门板簌簌发抖:“闭嘴,这种时候还逞能,你给我好好反省,不许再出去闯祸!”
我还想求求情,却传来慕家老太气呼呼离去的脚步声。
为何我说实话往往没人信呢?
那尚是上一年的事情,苏城新换了巡抚,便是这苏衍斐,新官上任,容易翻出些旧账来,彼时我前夜如厕,恰听闻厅里二老对话,老爹声如洪钟,气的胡须乱颤:“格老子的,阮家老儿,竟将屎盆子往我慕家头上扣。”老爹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当过秀才,因乡试屡考不中,一气之下扔了笔杆子从了商,受多了商场习气熏染,生气的时候偶尔会蹦出几句粗语,如今真正是在骂人,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便听慕家老太道:“若是行云嫁给那苏衍斐不知可否化解此次危机。”老爹蓦地火了:“我慕中云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凭他阮家小子小伎俩,能把我吃了不成,用得着卖女儿?”老太声音竟极是耐心:“那苏衍斐确实是一表人才我这才这样说怎么能是卖女儿,行云嫁了他,自然不愁吃喝,也能解你的围……”老头子打断她:“那也许得行云愿意,此事不必说了。”老太竟火了:“你一直说让她自择夫婿,及笄后两年还没嫁出去,难不成还未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公公让你娶了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听到此处我眨了眨眼,此种戏码几月循环一次,算来周期未到,不想老太提前发作,个中前尘往事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我摇了摇头,打着呵欠回屋睡去了。
因此苏家前来提亲,老爷子不避讳叫人将我带到大厅,当面问我的意思,我矜持着一咬唇,羞羞答答答应下来。每每说起这段,老太甚是欣慰的拍着大腿,说我那时的娇羞模样,简直和大家闺秀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