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
慕老太莫非发烧了不成,想当初我带着小小回府,将那休书交给她,她当即嚎啕大哭,攥着那休书边哭边发着狠:“好闺女,你别担心,老娘给你寻个好过苏衍斐一万倍的,让他惭愧后悔,才知道你的好。”
我虽长在苏城,但幼时常跟着老爹出去做生意,见过的人也不少,莫说好过苏衍斐一万倍的,便是能与他比肩的也是少之又少,因此,我有些不置可否,但看她气的厉害,便安慰她:“女儿一定找个更好的就是。”
她一手攥住我的袖子:“好闺女,好马不吃回头草,即便苏衍斐反悔了,你也不能再嫁他。娘也决计不会同意的。”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志气,我也觉着有道理,便认真的点点头。
可如今这册子上竟出现他的名字,莫非真是慕老太也发起晕来了么?
我便又瞄了苏衍斐一眼。
他一双凤眼眯的颇是风骚,缓缓掀起浅唇来:“从方才开始,夫人便对为夫瞧个不停,可要为夫走进了让你好好瞧?”说罢撩袍角朝我这边行来,他身形高大,越见压迫感,我边藏册子边后退,退到墙根处,实在无路可退,他一张俊脸越来越近,我整个人都在缩他影子里,心下一慌,转身捂了发热的脸伸手推拒:“别……别过来,如今我一靠近男人就容易生疹子。”
“哦?”他讶异挑眉,嗓音凉凉的:“昨日我见你与清竹师父双手相握,倒也无事。”
“那个……”我顿时语无伦次:“清竹师兄是出家人……不算是男人。”
他眸光一转,勾唇笑出声来。
我忙闭目默念阿弥陀佛,清竹师父,我惊慌之下口不择言,莫怪莫怪。
然后一鼓作气,夺门而出。
慕老太如今没了原则,连苏衍斐都搬了出来,我若再不给她带个女婿回去可如何是好……数步之后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方才仓促一扫,第二页赫然便是清竹,若是清竹是二老众望所归,我央他陪我回府做场戏也不是不可。
我转念又一琢磨,清竹虽是个出家人,但是性子温柔举止优雅,苏衍斐虽也优雅倜傥,却是贵气凌然,两人相比,还是清竹亲和易亲近。
君子翩翩,温润如玉,不就是慕老太理想中的女婿模样。
我双掌一拍,便是他了。
如此一想,心中登时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师叔,别走了。”
正在这出神,听闻有人唤我,我这才发觉自己在何处,原本寺中皆是清一色怒放的海棠花,此处却是高挺密林,看去颇是阴森。
才想起来回眸一顾,见是长戒……长皆果然无处不在。我按了按额头,怕他询问那墨宝之事,扬起脸来露出个干笑来:“哈,长戒啊,那墨宝……”
长戒竟失望一垂脸:“墨宝之事是小侄奢望,巡抚大人若不同意,小侄也能理解。”
我心中略歉疚,忙笑:“非也非也,是师叔我还未来得及提。”
不想长戒愈加沮丧:“是师叔怕小侄伤心才如此安慰小侄吧。”
我忙安慰:“实在是师叔我一不小心和大人发生口角,没来的及提及此事。”他眼里便渗出泪来:“果然是师叔安慰小侄,师叔不过一介平民,怎么敢和大人斗嘴呢。”捂脸便要泪奔。我忙拉住他,他一双含泪小眼殷勤盯着我,我登时雄赳赳气昂昂一拍胸口:“长戒小侄放心,那墨宝我定然为你讨到便是。”
他一双小眼霍的一亮,激动万分的道谢:“多谢师叔,以后打柴挑水由小侄来做就是,师叔只管歇着。”
我欣慰的点点头,真是个好孩子。不想长戒又道:“师叔可千万别往里面走了,此处不远便是荒林,内有蜂窝,佛曰终生平等,小侄们也不好赶了它们,只好插了木牌,前几日下了大雨,牌子上字迹冲掉,小侄一时疏忽未写上去,幸好小侄看到,不然师叔被那毒蜂蛰了可如何是好。”
听说这蜂毒颇是厉害,被蛰了那是生不如死,我闻言便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忙招呼他:“快些去写上。”长戒“唉”一声,回过脸来抬手挠挠光亮的发顶:“师叔,您老人家且等小侄一等,小侄去拿笔墨。”
此处森森寒寒,我着实不愿呆,便嘱咐他快去快回。
我在垫了堆枝叶坐在小路旁,等长戒等的百无聊赖,便拔了插在土里的木牌晃来晃去,不想一瞥眼,便见一雪衣公子摇着骨扇带着小厮朝这里漫步而来。
那双桃花眼顾盼生辉,面上带着仿佛是漫游仙境一般的愉悦神情。
我与这阮家公子八字相克,实在不愿与他打招呼,便撇过脸去佯作不知。耳边响起尖嫩的讶异声来:“这不是那位清远师父么?”
见躲不掉,我只好含笑抬起脸来,阮云谦身边那小厮瞪着眼睛看我,正主阮云谦眯眼扇着骨扇,神情冷漠。
我笑眯眯的朝他挥挥爪子:“哟,阮大公子。”
他眉头拧起来撇过脸去,似笑非笑道:“突冒出这么个晦气物来,实在搅了本公子赏景的雅兴,长春,我们绕过去。”
我仰脸看看,此处树林高耸入云,枝叶却少,望之极是萧瑟,仿佛天也被染成灰的,不比那海棠热闹鲜艳,实在未觉出有何好看来,想来,这阮大公子与我这等草莽之辈目光实在不同。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
却见主仆二人朝树林深处走去,我手里捏着本来写有内有蜂巢的木牌,盯着两人背影纠结了一番,终是开口:“阮大公子……”
他回眸冷冷一挑眉,极是不耐烦的睨我一眼,我要说的话便生生卡在喉间。见我许久不说话,他转身带着长春向深处走去。
实在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他。
心中想着若是两人被蜂群追出来,必会殃及我这个临近的池鱼,站起身来直接跑路。
路遇赶来的长戒,我拉着他便往寺中跑。长戒边跑边问我为何如此惊慌失措,我边喘边笑回他一句:“佛曰,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