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似被窥破心事一般,气道:“怎么可能,你这么坏,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你真要死在这里,我……我看不起你。”
说话间,石门已被抬到半人高,苏衍斐居中,清竹和阮云谦居于左右,再右首竟是君若水,左边是几个灰衣人。
我惊喜转头:“你们!”
几人面色红白参半显然很是吃力,石门抬到一半再难上升,竟连续下沉,迫的几人单膝跪到地上,膝盖触地之处,皆有碎石低陷,可见那石门之重。
我握住离剑的手苦劝:“你随我出去吧!”
苏衍斐看着我二人眉眼深邃,低低嘱咐其他几人:“劳烦几位,我进去接她。”
清竹臂上已经受伤,半肩的殷红血色,他自不能与旁人一样双臂抬着石门,只用肩头盯住,面上早已没了血色,气息不稳道:“苏大人,我们几人只怕难承重负,你若再进去也被关在里面如何是好。”
苏衍斐深深看我一眼:“我苏衍斐的女人,即便是死也要与她的夫君死在一处。”
我的心惊莫名平静下来。
那重石依旧缓缓下压,苏衍斐低道:“诸位,我要松手了。”
阮云谦额上青筋暴起,却咬齿道:“松吧,我们扛得住。”
离剑突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几人,语气凉凉的让人难以捉摸:“难得难得,这种时候都能化敌为友。”他含笑看我:“小行云,你好本事。”
我不说话。
离剑才道:“这墓穴是我自己找的,我怎允许旁人进来污了我的地方。”他突俯下身来,银色的发泄了他一肩,冰凉偎在我颊上,只觉他唇瓣柔软在我额头一触,温热气息轻轻拂在发顶,他说:“永别了,小行云。”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诧然抬头看他,他眯眼运气,白袖无风自动,他本来与苏衍斐较量用尽了力气,这会运气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只觉似有什么欲离我而去,惶惶的难以捉住,我脱口而出:
“我都记起来了。”我直觉应该告诉他,我怕我不说就再没有这个机会。
他瞳孔微微一缩,眉心间的赤金坠子晃得那笑容冷艳异常:“是么。”
我望着他扑簌簌的落泪,眼前他的面容模糊成一团,我企图捉他的袖子,声音是嘶哑无力的,不知他是否听见,我叫道:“神仙哥哥。”
猛觉一股力道将我身体推离,直直朝那石门掠去,苏衍斐顺势撒手将我接在怀里,几人同时松手,石门轰然落地。
接着,里面传来石柱倒塌的声音。
我一瞬泪流满面,在苏衍斐怀中哭的不能自抑。
犹记得初见他,他斜卧花树间,白衣胜雪,似是谪仙静卧,我问他:“你是神仙么?”
粉嫩的花瓣细碎跌落在他蜿蜒的银发里,他媚眼如丝,笑的愉悦:
“是啊,你愿意随我走么?”
他低低的笑:“做我的小娘子,如何?”
我犹还在悲伤之中,却突觉苏衍斐身子一震,抱住我的手便是一紧,我诧然抬起头来,却见他眉头紧锁,肩胛处一柄长剑自背后穿透,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刃滴下,跌落到我脸上,滚烫的吓人。
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去,一双桃花眼冰冷的彻骨,那方才抬着重石救我出来的手里,正握着那把长剑的剑柄。
又一滴滴到我手背上,灼的我一个哆嗦,苏衍斐犹抱着我,一丝都未松开,这些日子我见过太多血,失了太多人,我只不敢想,若一天苏衍斐不在了……我颊上的泪亦是滚烫,和那血合在一起,只觉能烫出个窟窿来,我抖着手捂他渐渐被血渗透的衫子,握住那露出的剑刃,亦有血在我掌心流出来,那疼如锥子刺入肌肤,我才扬起脸来看向苏衍斐:“好多血。”
他双手抱着我,腾不出手来,只皱着眉安抚,语气轻柔,分毫不似受伤的样子:“行云,把手拿开。”
见我动也不动,苏衍斐才对一旁冷观的君若水道:“劳烦公子。”
君若水冷冷看我一眼,似很是不耐,过来只将我的手从剑刃上掰下来,苏衍斐才将我放到地上,君若水顺势扶住我。
阮云谦手腕一收,长剑自苏衍斐伤口处毫不留情的拔出,血液汩汩而出,苏衍斐倒似不在意的抬手按住伤口,回身看向阮云谦。
“阮公子,我知道你欲报杀父之仇,今日你出手相救,我苏衍斐欠你一个人情,我断然不会反抗,请你动手罢。”
我心中只是着急,清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按住我的胳膊,对我低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果然,阮云谦狠狠将长剑摔到地上,冷道:“救她是我自愿,不必让你欠我,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看我一眼,举步离去。
苏衍斐一身黑衣立在这长长甬道里如沉沉夜色中的皎皎孤月,回头对我微笑:“没事了。”
一场兵变因离剑的死亡而宣布结束,参加密谋的老臣顾国律法本应斩杀九族,却正值皇太后生辰,年轻帝王大赦天下,只剥夺了重臣军权,连降三阶,几位老臣羞愧不已,脱去官袍请辞,皇帝命其带功赎罪,永不许再提,史官见此次兵变宣而不告,载入秘史,称之为齐宣秘变。
老臣们听闻深感圣恩浩荡,自是感激涕零。
流水的孩儿已有两三个月大,抱在怀里沉甸甸,五官也长开了,一双大眼黑亮瞧着我,流水捏着嗓子哄道:“翼儿到娘亲这里来,大姨自己也有宝宝,小心累着她。”
我听得便是一抖,忙将孩子塞进她怀里,便抖抖胳膊:“慕流水,你给我说话正常些。”
流水喜滋滋抱着自家儿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好翼儿,大翼的宝宝要叫你哥哥,为娘我当时没挣过她,注定要叫她一辈子姐姐,还是我儿子争气,先比她家儿子爬出了娘胎。”
我听得直磨牙,正碰上撩袍进来的上官宇,见我边笑:“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