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城之所以较往常老实低调,也不单是担心身份被拆穿,实则是刚开宴时她便感受到坐于上首的皇帝投来的灼灼目光。席间,她也曾偷瞟了他几眼,果见他与那日在浮碧亭中所见的男子相貌相同。当初猜测他不过是宫内身份低微的乐师,后听了王府下人们的传言,她便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因此今日相见并未让她觉得震惊。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当日他要以那副打扮去见楚双璧?
她思绪繁乱,想到皇帝身边的那位绣贵妃又是郑锦瑟的胞姐,对于皇帝与楚双璧的事情多少会有些了解,加之楚双璧嫁给了胞妹心爱之人,她必然会对此耿耿于怀。思及此,顾连城不禁感觉后背泛起阵阵凉意,这样气氛诡异的场合,实在是不适合再待下去。
顾连城一向酒量不佳,往日常被师兄弟们笑称为“五杯倒”。方才她随着众人饮了不满三杯,头脑尚是清醒,但为免酒后失态她也只能继续发挥戏子的演技来。但见她悄然靠向稳坐于身侧的齐澈,未及贴近他的肩膀,身子便摇摇欲坠地倒向酒桌,好在齐澈反应灵敏及时地将她揽入怀中。
“你这是怎么了……”握上她微凉的手,齐澈悄声而问,垂下眼帘却见她两腮酡红,双眸微睁,这娇憨可人的醉态顿时让他心跳加快。他既惊讶又疑惑,往日在宫中见到她并未觉得有这样的感觉,而今只要靠近她,他的内心却会产生莫名的悸动,难道果真是许久没唤人侍寝的缘故?
坐于上首的皇帝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他倒是有心解围,但早已察觉身旁的绣妃今日对楚双璧格外关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他不想因他的关注而令她受到伤害,迄今为止,他带给她太多伤害了。
郑锦绣见状倒是不曾发难,只是默然地瞧着面色微红、不知所措的齐澈,原本微翘的唇角渐渐下沉,眸间掠过一丝不快。她稍微侧脸望向举杯而饮的皇帝,心里的怨怼更浓。
“皇上您瞧!”她换了副笑脸抬手向齐澈所坐的方向一指:“没曾想敬王妃竟如此不胜酒力,才开宴没多久便醉成这般,不如让宫人扶她到偏殿歇息片刻,顺便饮些醒酒汤,您说可好?”
她心中虽是怨恨,但仍装作一副温和体贴的模样。毕竟这楚双璧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让她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举以博皇帝欢心。
皇帝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解围,见她如此细心体贴心中尤为感动,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那就由你来安排吧!”
郑锦绣闻言,朝立于身后的女官青萝使了个眼色便见她悄然而退。
正当齐澈不顾众人目光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连城时,女官青萝引了两名宫人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随即扶了顾连城往偏殿去了。
心思缜密的齐澈料想这或许是皇帝与楚双璧先前的计划,她佯装酒醉离席,想必过一会儿皇帝也会借口离开与她幽会吧?心中虽有不甘,但他还是将她交由宫人带走,若是让这二人时不时地见上一面,想必更为加深对彼此的思念。最为折磨人的并非是长痛,而是未等伤口结痂再生生撕裂,那种痛楚更令人煎熬难耐!
思及此,齐澈只觉心头畅快了许多,方才内心的悸动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是相识了数月的女子,怎么能抵得过他与郑锦瑟多年的爱恋?他今生所爱的人,非郑锦瑟莫属,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替代不了!
他悠闲地端着杯盏饮酒欣赏着宫伎们身姿曼妙的舞姿,似乎很是享受,而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瞄向上首的皇帝,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他见皇帝仍是心平气和地赏舞听乐,还时不时地与身边的绣贵妃说笑,不由感到纳罕,难道是他果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正暗自揣测,忽觉身后多了个人来,转头定睛一瞧,见是玉堂殿的守门太监一脸慌张地望着他,便满心不悦地问:“可是有事?”
“王爷,不好啦,敬王妃她……她落水啦……”那守门太监慌乱不已,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半蹲半跪着凑过头哆嗦着说了。
齐澈闻言面色突变,来不及交代半句便迅速起身冲出了殿门,直引得在座众人纷纷侧目观望。皇帝见他匆匆而出,心内顿时涌上一股不祥之意,推开了亲自为他布菜的绣贵妃朝堂下尚未来得及退出的守门太监沉声而问:“到底是何事让敬王如此慌张?”
他此言一出,乐师舞姬忙止乐停舞,原本热闹非凡的殿内顷刻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守门太监本就慌得直打哆嗦,又听皇帝亲口发问,直吓得瘫软在地,口中结巴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时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大太监绕过屏风走到皇帝身边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道:“回皇上,方才新月池那边来报,说是敬王妃不慎落水……”
他话未说完便见一向温文儒雅的皇帝面色顿时变得阴沉得可怕,忙又补上了句:“好在救得及时,目前并无性命之忧!”
坐于旁边的郑锦绣听后顿时面色发白,也顾不得捏酸吃醋,伸手扯了那太监的袍袖问:“如今敬王妃人在哪里?召太医瞧了没有?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瞧她吓得面色惨白,又见座下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只是轻声向那太监交代了几句便又恢复了往常平静儒雅。他虽紧张楚双璧却不能像齐澈那样冲动,以免被人瞧出什么端倪,自此落下口舌。方才瞧见齐澈那副焦急的模样倒也不知真假,也许只是作戏给他瞧而已。
敬王妃落水的消息不过是宴中的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况且她并无性命之忧,因此这中秋晚宴很快便恢复了起初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