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上帝是公平的,他夺走了你的一份草莓奶昔,就会还给你一块巧克力蛋糕。他以自己的喜好支配着你的失去与获得。
你没有办法选择,只是一味地接受。
情理之中,或者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辛欣在全国的小提琴大赛中取得了少年组第一名。
辛欣拿到奖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他觉得,上帝真是一个调皮的人,这么喜欢开玩笑。以孤独与破碎为代价,她获得了这个让人眼红的荣耀。
同样让人眼红的,还有辛欣的成绩与美丽的外表。
每次收到来自学弟学哥写来的所谓的情书,辛欣都会先收下,然后隔天用最委婉的姿态拒绝,不管这个男生是成绩优异还是混混一个,是被称为"校草"还是有满脸迸发的青春痘。全部阵亡,无一幸免。
"哎……新新……还是什么的?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你叫什么名字。"下课后,林湘茵主动搭起话来。
"我叫辛欣。"说着,辛欣随手拿出一册课本,翻开第一页,递给林湘茵,"喏,这上面就是我的名字。""辛欣……"林湘茵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像发现了一款超级美味的冰淇淋一般大叫起来,"啊!你叫辛欣?""嗯,怎么了?"辛欣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林湘茵掩不住自己脸上的喜悦问。"不知道。""我叫林湘茵啊!"林湘茵笑着说,"你看,你叫辛欣,我叫林湘茵。我的名字去掉姓,就是湘茵。知道了吗?"辛欣一脸茫然,心里不由得怀疑起来:这个人是神经病吗?"心心相印嘛!我们的名字加在一起就是心心相印嘛!"林湘茵又提高了声音的分贝,看到辛欣的反应那么迟钝,不由得嘲笑了一句,"笨死了你!""辛欣……湘茵,心心相印?"辛欣重复了一遍,恍然大悟。"嗯,对啊,是不是很巧?哈哈。"林湘茵又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辛欣微微地仰着头看着她,林湘茵逆着阳光,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利落的马尾,整个人的轮廓都被勾出了一层金色的光。
好美。辛欣心中微微一怔,这么想着。
"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辛欣笑着说。"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林湘茵故作羞涩状。
然而,几天后的测验成绩公布之后,林湘茵大跌眼镜,她之前的确有听说这个新转来的辛欣同学学习优异,但是也不至于……在转到这个每年往各大学府输送各种优等生的省重点示范中学之后,竟然还轻描淡写地拿了全年级第十九名?!
"OhMyGod!"林湘茵对着公告栏里的年级排名表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声音,随即想起几天前这个同桌还笑着对她说"请多多指教",不由得用手扶了扶额头,顿时感觉心很累……这到底是谁指教谁嘛!
回到班里,林湘茵看到辛欣坐在位子上塞着耳机听歌,长长的睫毛浓密得如同黑色的天鹅羽毛。林湘茵心里不由得埋怨起老天爷来:受不了,同样是女人,怎么受到的待遇相差那么多……"辛欣,恭喜你考了年级第十九名啊。"林湘茵走过去说。"你说什么?"辛欣拿掉耳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我说,恭喜你考了一个那么好的成绩。"林湘茵略带酸味地嘲讽,"真没看出来啊,你成绩那么好,真羡慕你。""哦,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的。"辛欣低声回应。"这下可好了,班主任一定会把你调到一个好位置的,你就不用和我坐一起喽。""哦,不用了。""你说什么?""班主任刚才找过我了,关于座位的事情,我说,我就坐在这里就好了。"辛欣认真地看着林湘茵,顿了顿说,"和你坐在一起。""怎……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我和老师说,和你坐在一起,我还能方便给你补习一下功课,有利于提高你的成绩。"辛欣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虽然班主任犹豫了一下。但是,我坚持了一下态度,她就答应了。""成绩好的人说什么老师都能答应。""那么……你现在就赶快把化学公式给我好好背出来,不然明天的化学测试,你又要不及格了。""啊啊啊!不要啊,哎,你干吗擅自为我做决定啊?莫名其妙啊。""因为……"辛欣顿了顿,轻轻地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辛欣每天都会回到姑姑家中,但是姑姑常常因为加班而晚些回来,继而辛欣打开房门的时候,再也不会看到毫无创意的争吵和满地的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辛欣眼前的黑暗会被开门时所露出的光线撕开一个口子,随着门越开越大,伤口也随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直至--
直至辛欣摸索着墙壁,按下开关。"啪。"姑姑其实年龄不大,但是也快三十了,一直没有结婚。辛欣住在姑姑的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辛欣放下书包,捋起袖子便去淘米做饭,偶尔放学回来太晚或者太累了,就直接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
当然,碰到休息的时候,姑姑也会在家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或者带辛欣在外面大吃一顿。辛欣在学习方面从来不需要大人的操心,姑姑因此也很放心,偶尔开家长会的时候,姑姑也会请假准时出席,被老师夸赞家庭教育有方。
姑姑对她说:"你妈妈打电话对我说,等她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了。"辛欣点了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期望。
一天,林湘茵看到辛欣的课本里面夹着一本乐谱,才知道辛欣还会拉小提琴。"你在哪里学的小提琴哦?"湘茵好奇地问。
"以前是一个学校的音乐老师教我的,后来就是我一个人对着乐谱在小树林练习了。"辛欣看了一眼乐谱,随之又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
"小树林?"
"嗯,我以前居住的城市边缘,有一片小树林,我喜欢在那里练习。后来转到这里,就没有再拉琴了。""为什么啊?""因为我怕有人听到啊。"辛欣凄切地回答道。
"干吗要怕?"林湘茵穷追不舍,继续追问着辛欣,以至于辛欣不由得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被人家听见,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私密的事情。就像是写日记,只能自己看,也只写给自己看,是不能拿出来与别人分享的。嗯……我这么说,你理解吗?"辛欣认真地想了想,对林湘茵说。
"嗯,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最私密的事情啦,除了自己,别人是不能触碰的。这个我懂的。可是……"辛欣一脸的遗憾,继续说,"可是我好想听哦,哎,如果是我的话,你可以演奏给我一个人听吗?""你想听?你想听我拉琴?""当然想听啦,而且,我相信,你拉琴一定很好听的。我说真的。""那,有机会吧。"次日的自修课。"哎,湘茵。你多大了?"辛欣没头没脑地问了林湘茵这么一句。"十五岁了,问这个干吗?"林湘茵转过头来,说道。"十五岁了,也就是说今年你也是及笄之年?"辛欣若有所思地嘟囔着。"叽叽之年?什么东西?""是及笄之年。古时候的女孩子如果十五岁被许配给男子,就能在头发上插上簪子,如果没有许配给人家的,就要等到二十岁。及笄之年也表示女孩子长大了,可以结婚了。""哎哟喂,你想结婚想疯了?"林湘茵嬉笑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在书上看到的,随口这么一说。"辛欣解释道。
"快招了吧,你看上谁了?"林湘茵不依不饶。"哎,我看上你了行不行?""嘁,少来,我还没可怜到没人疼爱以至于要到你来收养我的地步吧!""怎么,不愿意啊?"这回,轮到辛欣反击了,还是漂亮的一击。"哎,哪敢哦,我的大小姐,我的人还不早就是你的了?""知道就好。"辛欣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林湘茵突然把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说:"哎,放学后带你去个地方吧。""什么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林湘茵调皮地笑了,吊足了辛欣的胃口。
放学后,林湘茵骑着自行车载着辛欣,然后向着日落的地方驶去,林湘茵骑得很快,风将她的头发像海浪一样吹起来,辛欣害怕地抱紧了林湘茵的腰。
"哎,你慢点啊!""不要,我觉得还不够快!"说着,林湘茵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这么快干吗?"辛欣有点害怕,又有点生气地问道。林湘茵张大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因为,我--要--飞--"风中是她的声音,年轻,直白,无所畏惧地划破夏日的炙热,留在了时光里。
"我们到了。辛欣。"这是夏末的时光,橘红的夕阳像一个七分熟的糖心蛋黄一样,已经缓缓地滞在天边。周围的云也被浸染成暖暖的颜色,每一缕温柔都印进她们的瞳孔里面,风迎面拂来,吹散了辛欣脸上一丝炙热的暑意。不远处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河,水面轻轻泛起涟漪,如同脱水的苹果表面褶起的皱纹。辛欣和林湘茵就这么并排站着,彼此不言不语。
"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经常来这里游泳的哦。你也别小看我了,我可是一个游泳好手呢。"林湘茵不由得炫耀起来,"还有,你看那里,以后你可以在那里拉小提琴……哎?辛欣,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不知什么时候,辛欣满脸尽是泪水,眼泪如同河水一般无声无息地在她的脸上滑过。林湘茵不知所措,急得微微红了脸。
下一秒,辛欣紧紧抱住了林湘茵,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发现这个"秘密基地",林湘茵和辛欣闲暇时间总要来这里,林湘茵也如愿以偿,听到了辛欣的演出,尔后,辛欣在岸边的一棵榕树下拉小提琴,林湘茵就在水里自由泳。有几次林湘茵想怂恿辛欣下水,辛欣不愿意,林湘茵也没有勉强,一头扎进水里,过了好久,又在另外一边冒出头来。
转眼间,已是十月,秋意如同墨水慢慢地弥漫开来,有时候,辛欣来河边拉琴的时候,还要带上一件外套,林湘茵也备上一条浴巾,在上岸的时候,擦拭身上的水,以防受寒。
这天,当辛欣在演奏《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的时候,突兀地听见一声"救命"。回头望去,看到河中央的林湘茵举起右手来回地摆动,忽沉忽浮。
难道是因为水太冷了,腿抽筋了?辛欣心中滑过一阵不祥的预感,不敢再想象了。"救命啊,辛欣--"林湘茵挣扎着求救。辛欣心里一阵恐慌,一咬牙,急忙脱掉鞋子,就向水里跑去,没过多久,河水便漫过了辛欣的脖子,在她的嘴巴周围徘徊,辛欣不知所措地划动着胳膊,笨拙地用力瞪着双腿,试图向河中央游去,却被呛了几口河水。辛欣忍不住咳嗽起来。
然后此时此刻,她已经听不到林湘茵的任何声音了。
"湘茵!湘茵!林--湘--茵--"辛欣奋力大喊,她向河中央呼喊着林湘茵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喊着,慢慢地,她的呼喊声变得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在哭,脸上都湿了,不知道是溅到了河水还是什么。
"哎,笨蛋!你喊我干吗?我在这呢。"辛欣闻声回头一看,林湘茵竟已站在岸边了,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辛欣狼狈的模样大笑道:"哈哈哈,你这个笨蛋,看你那个样子,还真以为我溺水啦!我逗你玩的啦,瞧你的傻样!哈哈……"辛欣依旧待在水里,有些刺骨的河水包围着她瘦弱的身躯,她是那么瘦,肩胛骨那么突出,那么明显,脸上全是水,湿漉漉的。
辛欣的肩膀抖了抖,说:"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连你也要抛下我?为什么……"河水那么凉,辛欣的头发那么湿,沾湿的头发乖乖地服帖在她的皮肤上,看上去如同海藻一般漆黑。
"为什么你要骗我?林湘茵!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骗我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辛欣突然大声冲林湘茵吼道。
林湘茵被突如其来的局面吓到了,她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她离开又跳进河里,一步步走回辛欣的身边解释:"对不起,对不起,辛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要骗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湘茵抱住了辛欣柔弱的身体,辛欣在她的怀里孱弱得如同一块薄冰。她听到辛欣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以为……我以为你要死了。""傻子,我哪那么容易死?我都说了,我的人早就是你的了,哪怕死了,都是你的。"林湘茵安慰道。
"可是……我是……我是那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辛欣低声说。
时光仿佛停止了,没有发出声音,河流也仿佛冻结了,不再泛着涟漪。两个少女,被置在了这里,仿佛与河流一起,与年岁一起留在这里。只有那一句轻若丝絮的低语永久地存在着,不会老去。
"我是那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孩子王
杨鑫
我不记得缘由,在托儿所里,一个女生在我面前掀起了裙子。也许她觉得内裤上的米老鼠很可爱,向我炫耀一下。老师从她背后,也就是我的正前方杀气腾腾地开过来,就像大卡车一样开过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已经用双手捂住眼睛,以示没有看到内裤。不过我还是被老师一把扯到了墙边。女孩在我旁边哭,稀里哗啦的。
老师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女生?我说她知道,老师说没问我。老师重新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女生。我说我没看到,刚刚我把眼睛捂住了。老师让我闭嘴。老师指着女孩的鼻子,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女生。
这时候我走开了。老师见我走开,一把把我抓回来。我生气地说,老师,你把我弄疼了。我把胳膊上的两道指甲痕指给老师看。老师问谁让我走开的。我说,我真的没有看到,我一直用手捂住眼睛了。老师蹲下来,揉着我的胳膊。
你没看到什么?我没看到米老鼠。什么米老鼠?
她裤裤上的米老鼠呀。我指着她的裙子说。老师用力捏了我的脸,很疼,我胳膊一挥,打开她的手。她笑着让我们两个在外面站着,在心里数到一百后回教室上课。然后老师回教室了。
都怪你,害我在外面站着。她没说话,一副委屈的样子。时不时地吸一下鼻涕。我笑她胆子小,哭鼻子。她把头扭过去,专心数数。嘴唇像小小的翅膀一样扇动着,默念着数字。我觉得她笨死了,老师让我们在心里数,我说已经到一百了,老师也不知道我没数。于是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报告老师,我数完了。人家没数完你怎么就数完了?我数得快。出去,等她数完一起进来。
我拖沓着脚步走了出去。我怨她数得慢。她说已很尽力数快了。她又说忘记数到哪儿了。她打算重头开始数。我怔住了!感觉天要塌下来。心想这人真笨。我骗她刚刚听她数到九十五了。她不信,又没出声。我说看她的嘴巴那样动的,她相信了。
我很郁闷地坐在教室里,感觉周围坐着一群笨蛋。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人叫小宝。
小宝爬竹竿很厉害--我们管操场上那些铁杆叫竹竿。我也会爬。不过每次我还没爬到一半小宝就爬到竿顶了。后来我说,我们比比谁爬得慢。然后我们就在各自的杆子底下傻站着。太阳很大,叫人睁不开眼睛。上课铃响了,我们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去。
我说,我们不要比爬竹竿了,我们一样慢。我们还是比点别的吧。我说比谁撒尿撒得高。于是我们对着托儿所外面的水泥地,"咕咚咕咚"地尿起来。小宝还是撒得比我高。我说,不公平,你的个子比我高!于是我让他蹲着,让我们处在同一平面。他尿不出来了。我哈哈大笑。
后来他发明了一种新游戏--其实他还是学我的。我发明的是比谁尿得高,他说要比谁尿得远。他是上课的时候想到这个点子的。然后他一节课就不停地喝水。我没带水,心里很紧张。我知道,水枪灌满水的时候是射得最远的。还没下课的时候,小宝已经憋得不行了。他很纠结地用手按住裤裆,同时皱着眉头咧着嘴,痛苦之中带着扭曲的邪恶的笑。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这次输定了。
下了课,小宝弯着腰拉我出去。我说,你先出去吧,我把书包收拾好出去和你比。然后我慢吞吞地收拾着包。小宝在外面喊,快点啊。他越喊我越沉着。我说一会儿就好。他后来不喊了。我知道他正在憋尿。我于是把书包拉开,把书倒出来,再收拾一遍。我收拾完,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他刚刚把裤子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