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婷婷一直站在那儿没说话,似乎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看着两人争斗有些嘲弄。
陈宽将小若扶起来,见她身体没受到什么伤,先松了一口气,再沉声问纪玉卿:“纪小姐,你别用那么幼稚的办法,就算你将照片给夏总看,他也不可能相信。夏总对于杜小姐的心,无任何人,无任何事可动摇!”
颜少曾事件,他还记得,夏微寒故意在咖啡里放了东西,让小若喝下,去请颜少曾参加夏微雨的生日宴会。
当时小若浑身发烫,陈宽暗中跟随,那姓颜的强占小若便宜,小若无力挣扎却仍然拼命,非常坚毅的战胜了药力,并抄起一块打碎的玻璃杯,按在自己脖间,他若过来,她就以死抵抗……
夏微寒下药不多,但他相信,她不会背叛他,即使是药力挥发下也不会,又怎地能相信刚才跌倒富贵竹一事陈宽与她相拥有猫腻?她纪玉卿也太低估了夏微寒对于小若的信任!
纪玉卿突然撞开小若的肩膀,疾走了出去,一声不吭地开车回到家里。
纪家的别墅,纪老爷正与沈月华,坐在玻璃房里谈心。
他一手握起身边女人的手,似乎很乐意享受她的温柔,转过脸去向她凝视:“花妹,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沈月华,也就是沈花妹,小若的妈妈,这时只是微笑:“阿兵,这样说,让花妹愧疚。”
“哦?”纪老爷问:“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在我的身边,你不情愿?不快乐么?”
“不是的,阿兵。”
沈花妹举目一望,眼见碧草蓝天,淡淡道:“有时候,爱情很残忍!我情愿我那年从未遇见你,这样就不会伤害杜长平,也不会伤害小若,你知道吗?我走的那一年,她还很小,我听到她跟在身后,一边哭一边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阿兵……我当年决意离去,只是因为杜长平,他不留我……是他不留我……”
沈花妹头低下去,泪珠晶莹,快速滴落在腿间做工良好的裙子上,那质地柔软吸水,瞬间无影,只余下一块斑驳的深色泪痕。
“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他不留我,是因为爱……”声音几近抽咽。
是呵!过了多少年才明白,杜长平与她离婚,放她走,是因为没有多少生命,是生病中的自己对她的疼爱已无能为力,他必须放她走。
那些年的困苦,两人一起捱过,依偎着在风雨里飘来飘去。
小若的到来,给他们夫妻一贫如洗的苍白岁月蓦地增加了鲜明的亮色。
他们将这女儿当作未来的音乐家来培养,杜长平教她声乐,给她买钢琴,沈花妹教她唱歌跳舞……
她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可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花妹。”纪老爷拍拍她手背,叹道:“对不起,当年我不应该逼你。”
他知道她有苦衷,可他何尝又没有?
当那天在酒吧遇见一个风华月貌的陪舞的女子,他第一眼震惊得不敢相信,那就是沈花妹?
他们当年同学,他追她追得多紧啊,可她就是偏偏对他不来电,以致有一次大半夜里,他喝醉了酒在女生宿舍楼拦住了她,生拉硬拽进车里,那晚对她采取强硬的态度,他知道伤了她一生……
他最后听到她哭着求饶:“阿兵,我不是不爱你,我是不敢爱你。”
那是怎样显赫的一个家啊!
他家在香港,他在花城念书,终有一天会回去,终有一天会离去。
沈花妹是穷人家的女儿,她怎敢高攀?她以为,初恋的情怀,会像一个美好的回忆镌刻在记忆深处,可那样的美丽,最终却像玻璃一样碎了。因为他的冲动,而仅仅只是一个酒后的需要。
前坪传来车声,随后是纪玉卿下车门,呼呼跑过来,进了玻璃房,一脚踢在沈花妹腰背后,“你给我滚!不要再赖在我家里!我家里不欢迎你!我妈还没死呢?你好厚的脸皮?想占着我妈的位置?”
“玉卿!”纪老爷喝一声,从躲椅上起来,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女人,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爸爸!”纪玉卿咬着唇,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也一并哭出来:“爸爸,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爸爸,当你和她亲亲密密的时候,妈妈还躺在纽约精神病医院里……你一句离婚就把妈妈气得神经错乱,你有没有想过妈妈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你女儿的感受?我永远只能接受自己生养我哺育我的妈妈,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为了贪图新鲜娶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进家门!”
“玉卿……”
“你们都说是为了爱情……”她嘲讽般地摇摇头,无力地往后退去,“可是,你们的爱情会伤害到身边最亲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亲爱的丈夫夏微寒是这样,我现在敬爱的爸爸您也是这样……离婚,就为了你们心存的那一己之私?就可以全然都不顾了?”
“卿儿……”
“爸爸!你想一想妈妈,她当年嫁给你,给你带来了多么巨大的资产,外婆外公把祖先的事业都交给你……妈妈为了你,现在一无所有,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对得起妈妈吗?”
也许是活在无形的伤害中太久太久,她精神也有点崩溃,若再说下去,恐支持不住,疲惫地退到玻璃边,手撑在窗台上,她的泪生平第一次流得这么多,这么汹涌。
纪老爷黯然神伤。
沈花妹立起来,忍着腰间的痛去扶她,“玉卿,你不要怪你爸爸,我跟你爸爸不会在一起……”
“我不怪他,怪谁?”纪玉卿一手拂开她,“怪你是不是?你也知道你有责任?你还想把这个家里的阴影弄得更大吗?你最好走得远远的,走到没人看得见你的地方!我告诉你,即使我爸爸再娶,也绝不会娶一个陪酒陪舞的表子!”
沈花妹垂下眼,而在此时,纪老爷大喝一声:“够了!”
震得纪玉卿身子一跳。
“我有事,先走。”沈花妹匆匆出了玻璃门,早有司机替她拉开车门,送她下山。
车摇晃着,沈花妹望着前方,泪光渐渐朦胧了视线。
那段灰暗的时光,是她这一生之中抹不掉的阴影。
离开杜长平,来到香港不久,她亦生了一场大病,寄居朋友家中,可朋友永远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自己的家住久了,朋友不说,她亦觉不妥。
更何况那时的香港,说普通话的人一致被人笑话成富人家的穷亲戚,她英文不好,工作时常出错,后来换了几份工都很不理想,失意地走进舞厅,也就是那一次喝多了酒,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方知道自己失.身……
她捶打着自己的头,哭得痛不欲生,一次次呼喊着杜长平,杜长平……可是杜长平怎地听得到,他已躺在医院里,接受一次次痛不欲生的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下来……
由此之后,她自甘堕落,白日昏睡,黑夜出来陪男人跳舞,陪酒,陪乐,在《舞.女泪》那首歌流行的年代,没有人比她更懂舞.女的血与泪,是怎样一杯苦酒……
有过阴影,别人不提,自己一生都有梦魇。
她恨,恨杜长平!恨那个男人在生命中最后的岁月里,狠心的赶她走,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阳光越来越烈,照得脚下的人影,漆黑。
小若赶着去见夏微寒,下颌滋生出来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只眼睛依然明亮,特别是在见她来时,笑得无比优美。
“都说不让你奔波,你又不听。”他拿起她一只手,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你看你,又瘦了?我就怕你到吃饭时间,不按时吃饭。这样子怎么行?我会心疼的。”
兀自说了很多,小若只是听着,似乎觉得他有许多的话要说,也就不岔话。
夏微寒凝视着她侧脸,“怎么不说话?”
“听你说。”她微笑看他。
“我想抱着你。”双手伸过来,穿过她两肋,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将脸埋进她柔软的头发,深嗅着那股股幽香,甜蜜而陶醉,“小若。”
“嗯?”她微侧过脸来。
有温热的气息丝丝穿过发间,渗进头皮,痒痒的。那是他的呼吸,他的味道,总是让人心生摇曳。
夏微寒低声说:“别去查了好么?”
“为什么?”小若为他的话而感惊奇,难道他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冤魂也不在意?
“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他终于说出心底的恐惧,现下他不得自由,照顾不了她,虽然吩咐了陈宽暗中保护。但终究不是自己,对她的安危不放心。
“没事,有阿宽,还有夏……”
“还有夏微晨,我二弟,他也会帮你。”话未完,就被他抢了话。
小若更讶异,扭过脖子去看他,只见他依然在笑,却是有些黯然。
“怎么了?”小若摸他的脸。
他把她的手拿下,抓得很紧,很紧,似乎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就这样粘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