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柳色轻唤了一声，“姐姐。”
“嗯，姐姐在。”
“你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柳色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却令唐宁禁不住的一个激灵，满目惊愕的等待着下文。
世界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只闻得见风吹动衣袂的声音，以及柳色那具不停战栗的小身躯下，牙齿磨动的声音。
是剧烈的，带着恨意的磨牙声。
唐宁禁不住追问：“母妃她，是怎么死的？”
元吹青忽然插话道：“倘若大国师他、单单只是毁了小惠公主，太子爷也不会如此痛恨他……”
什么！
除了小惠，蝙蝠山居士还做了什么？！他究竟是多么可怕的魔鬼？！
“姐姐忘了，什么都忘了对吧……”柳色忽又摇了摇头，呢喃道：“倘若姐姐没有失忆的话……”
柳色欲言又止，却令唐宁大气也不敢喘，忍不住猜疑道：“难道，也与蝙蝠山居士有关？母亲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仿佛，是从沉眠许久中惊醒，幽幽黑暗，无际无边。
清宁只觉得好冷，撇入骨髓，那样的一种寒冷，仿佛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冷了，死亡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
耳畔，是熟悉的呼唤，一声一声。
“母、妃……”从未有过的疲惫，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被剥取抽尽，甚至，连睁开眼的力量都不剩。
冥冥中，有一双温柔如许的眼眸，凝望着她。
微弱的、稚嫩的的声音，问：“母妃，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整整一座巍峨行宫，转眼间被炸成一片废墟，爆炸的前一刻，秦妃带着清宁躲进了地下仓库。爆炸的威力极大，小仓库塌掉一大半，母女俩侥幸保住了性命，却被埋进了万顷废墟之下。
别说她们体弱伤痛，根本无法从下面上去。就算有人来寻，也是决计无法在短短的时日里清除大片的废墟。
况且，根本没人知道她们是躲在小仓库里。
或许，没人会相信她们还活着。
身为护龙家族的人，永世不得安宁。这一次，便是她们的死期么？
“清宁，你一定要活下去。”握住她小手的大手，冰凉凉的，似乎有些密集的颤抖。
秦妃打开清宁的小手，将一块软软的东西塞入她的手里，柔声道：“清宁，快点吃，你要答应娘亲，好好活下去……”
“哪里来的食物？”饶是极度的困倦无力，清宁的意识里仍残留着一丝清明，她握住母亲给她的食物，软软的、黏黏的还有些温热。
秦妃的声音轻轻的，极是柔和的道：“母亲自有法子，清宁快吃……”
有法子？
被困在废墟之下，连水都没有一滴，还会有什么法子？
鼻息间的血腥味，愈见浓烈，小清宁努力的睁开了眼，惊恐道：“肉、肉、母妃，你割下自己身体上的肉？！”
秦妃的身子颤了一下，“清宁乖，娘亲要你活下去！吃了它！”
“不，我不要、我不要啊……”清宁的手一抖，血水未干的肉块滑落在地，在幽暗的地底，发出啪的一声。
“清宁，娘亲身上少一块肉，死不了……可是你，一定好活下去……”
“不！母妃，我不饿，我不饿……”浑身的伤痛早已麻木，任凭清宁如何的倔强，终究敌不过身体里能量的消耗，说话间，气若游丝。
“傻孩子，三天三夜了……”
一声叹息，轻若云烟。
清宁用尽全部的力量，一点点从母亲怀里爬出去，膝盖一软，跌倒在凌乱的地面。
黑暗中，母亲捧住了她的脸，嘀嗒、嘀嗒，温热热的液体落在脸上，伸手一摸，黏糊糊的，腥浓无比。
“喝下去……”
“不！呜呜，母妃……”自幼生长在姜国皇宫里，早已看遍人性冷暖，在清宁的眼里，只有弱者才会流泪。
清宁从不流泪，她从不轻易流泪！从小她就知道，若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自己便会被套牢在那个位置，永远的变成弱者！
可是，当母亲将自己的血与肉塞进她的嘴里，喉口中充斥满满的腥味时，清宁哭了。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有些东西，却比晾在阳光下更为清晰。
白的肉红的血，遍布着细小丝丝的血管，你可曾见过？
你，可曾尝过它的滋味？
清宁甚至不敢用牙齿咬，仿佛牙齿每摩擦一下，母亲的身体就痛得颤抖一下。脸颊边滚着灼烫的泪水，混合着血与肉一同咽入胃里。
胃里一阵阵的翻滚，清宁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捏紧咽喉，决不能让自己吐出来。她，要努力的活下去！
“母妃，疼么……”
秦妃搂着她不停战栗的、小小的身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清宁乖，娘亲不疼……”
清宁却止不住，哇的哭得很大声，“母妃，清宁不要母妃死……呜呜呜……不要……”
秦妃捧着她的小脸，动作温柔的替她擦泪，“清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娘亲若不在了，清宁便要替娘亲照顾弟弟和妹妹，好不好？”
清宁搂着母亲，放声大哭，这一生，她从未哭得这么狠，仿佛连肺腑都要抽出来似的，嚎啕着一声一声道：“我答应母妃，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谁也打不倒清宁……”
时间慢慢过去，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清宁不敢数，母妃究竟割下多少块肉给她吃了下去。仿佛，每数一块，距离死亡的距离就更近一点。
不，这种等待，远比死亡更可怕。
“几百年以来，护龙后人皆没有好下场……背负着几百年的诅咒，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清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碧颜师傅一定会来的……”秦妃的声音极是笃定，仿佛无尽的黑暗中，果真藏了一线清明似的。
“母妃……”清宁好想抱抱母亲，可是，一碰到母亲的身体，她就会痛得颤抖一下。
秦妃的声音渐渐沙哑，她不止一遍的叮嘱道：“母妃给你的肚兜，一定要好好保管，无论如何、也不要丢弃，记住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