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冯紫英才从秘道里露出头来,他走到水沏身边低声耳语几句,水沏点了点头道:“将贾太夫人以及各房主子唤来,令她们在此亲眼看着起东西造册。”
侍卫们得令,立刻去传贾母等人,便是住在梨香院里的薛家母女,也没漏下,全被半请半押的带到了王夫人的院子中。
众人上前行过跪拜之礼,水沏淡淡道:“一旁站下。”
冯紫英带着两名侍卫再下暗道,没过多一会儿便源源不断的向外运起了东西。天色渐暗,水沏却不让人点灯,只见一只只两尺见方的匣子被运送了出来,摆了满满一地。贾母心中极为不安,她虽不知王夫人还有此藏物的密室,可是她知道王夫人这些年明里暗里克扣了好些林家的东西,有好些东西都是禁中之物,只这一点便已经够贾家喝一壶的。
水沏一声令下,侍卫将匣子盖揭开,只见昏暗的院子立刻光亮异常,各色金玉翡翠宝石应有尽有,全都是极珍稀之物。还有一只匣子里竟然装满了龙眼大的明珠,足有数百粒之多,每一颗都异常光滑圆润,便是如今的贡品,也有所不及。明珠宝光将贾府中人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贾母双眼被光映的微微眯起,面色凝重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贾赦则是瞪大的双眼,满眼都是贪婪和妒恨,李纨眼中流露出苦涩的恨意,凤姐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想着这几年自己被王夫人哄着陪了那么些嫁妆,凤姐只觉得自己是天字头一号的傻瓜。薛家纵然是皇商,可也没见过这么多珍稀之物,不由看着眼都直了,宝钗心里却又恼又恨,这么一查抄,凭有什么好处,再不能落到她的手中了。
将贾府中人扫视一眼,将各异的表情收归眼底,水沏坐了下来淡淡道:“不想荣国公府的管家太太如此生财有道,诸位也算是有见识的,说说吧。”
贾母扑嗵跪下,连连磕头道:“无知蠢妇私敛财富,我等实实不知,求太子殿下明查。”
水沏点头笑道:“哦,原来是不知道呀,贾太夫人不管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紫英,随便念几样给贾太夫人听听。”
冯紫英正在造册,听了水沏的话忙起身称是,举着册子念了起来:“一捧雪两只,龙眼大东珠两百粒,老坑祖母绿翡翠头面首饰两套,锡兰国红蓝宝石各四十颗,汝窑雨过天青茶具一套,珐琅彩锦地开光十八罗汉图胆瓶一对,红定螭耳执壶四把,金花定碗二十只,金丝云锦贡缎二十匹……”冯紫英每念一样,贾母心里便哆嗦一下,这些东西珍稀无比,便是有钱也难买到,再想不到王氏管家不到二十年,便能攒下这些东西,自己竟然一丝儿都不知道。
水沏一挥手,冯紫英便不再念下去,水沏淡淡道:“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媳妇便能私藏如此多的逾制之物,看来本王着实小看了贵府,贾太夫人,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还有何话说?”
贾母唯有磕头求道:“臣妾年事已高,家事素由媳妇打点,实实不知此事,臣妾失察,请太子殿下降罪。”
水沏讥诮的一笑,淡淡道:“只是失察之罪么?”
贾母不敢言语,唯有磕头而已。就在此时,宝钗忽然抬头开口道:“回太子殿下,这里东西原是姨妈为了进于贵妃娘娘而备的。”
水沏眉头微皱,冷声道:“紫英,这是贾家的那位姑娘?”
冯紫英忙道:“回殿下,她并不是贾家的姑娘,而是犯妇贾王氏的外甥女薛宝钗,一介贱民。”
水沏冷笑道:“贾家的事情贾家之人说不清楚,一个外姓旁人倒是一清二楚,这事倒是稀罕。区区贱民也敢在本王面前妄言,拉出去掌嘴。”两个侍卫应声称是,叉起宝钗便将她拖到院子外,薛姨太太吓的魂飞魄散,哭号着扑上去,却被侍卫死死拦住,自以为是的薛宝钗旧伤未全愈又添新伤,上一回是被宫里的老嬷嬷们打的,她们纵有力气也不比不得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只三两个耳光下去,宝钗便被打得口角流血眼冒金星,有了上一回被打的经验,这一次宝钗倒是不敢哭喊,生受了几记耳光便被打晕了过去。掌掴已毕,薛姨太太才扑上前抱住宝钗,一声声“儿啊儿!”的大叫。
宝钗的话倒是给贾母提了醒,她急忙对水沏说道:“宝丫头说的没错,这些东西都是要进于贵妃娘娘的,贾家世受国恩,若非为了进上,如何能置办逾制之物。请太子殿下明察。”
“进上……紫英,将那些出自禁中的东西单列出来,回去对对单子,看是何时赏了谁家的,再问问贾王氏如何强取豪夺了别家之物。”水沏淡淡吩咐了一句,吓得贾母心惊肉跳,她心知那里有好些是林家之物,当日林海为了黛玉起居如在家中一般,特意将好些皇家赏赐之物让黛玉随船带到贾府。先时黛玉年纪小,也不在这些东西上面用心,王夫人便明夺暗抢的弄走了好些,后来林府年年两次送东西上京,除了给贾家诸人的礼物,给黛玉的使费银子,还有好些古玩珍器,而那些东西黛玉连见都没见着,便被王夫人私自昧下了。
“太子殿下容禀,因外孙女儿长年居于我们家中,所以有好些东西是林家送来做谢礼的,林家世代清贵,有些禁中之物也是正常的。”贾母急忙说道。她想着反正林海贾敏都去世了,而且黛玉年纪小,又长年不在林家,对于这些东西不会太清楚,念着林家和皇家的关系,想来太子能高抬贵手放过此事的。
“这案子倒是越审越大了,依贾太夫人之意,这些禁中之物倒全是林家送来的,很应该去查林家了?”水沏剑眉挑起,淡淡的声音里透着无上的威严,镇得贾母垂头不敢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