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引领的宫人穿过小门,隔间,来到另一间厅堂,立马觉得眼睛不够用了,这次轮到阿哥了,敏芝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一个个拜过来,装烟,敬茶收红包。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让人肝儿颤的,她努力忽略他们说的话,控制着视线只停留在一双双朝靴上,好在胤禩排行靠前,没把她累着,后面的一串小萝卜头倒过来要给她行礼,老九老十看她的眼神是不屑的,带着嘲讽,让她想起了早上的车夫,她的身份很不堪么?配不上胤禩么?怎么他们看她的眼神好像是路边捡来的一样。
十三十四还是一脸的好奇,十五十六十七,两个在襁褓里一个拽着十四的手勉强算立正了,敏芝低头看着小十五明亮的黑眸,终于释怀,她是真的穿来做了人家的媳妇了,这一大家子叔叔伯伯各怀鬼胎,偏生丈夫还是个不安份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堆里她是没位置的,见礼完了,正想离开,胤礽说了一句她汗毛倒竖的话:“哎,一晃眼,我们玉人儿一般的小八也娶媳妇了呢!”脚下一晃差点坐地上,拽着宫人的手站稳,抬眼寻找胤禩,果然,某人的脸正白里透红红里转黑。
她想笑又不敢笑,太子,您的爱好还真前卫啊,小八,噗,这个称呼真是“兄友弟恭”。七贝勒首先忍不住了:“太子殿下慎言,弟妹在这儿呢。”啊?她很想说她无所谓啊,你们继续。没想到太子横了她一眼,和胤禩一模一样的凤目中划过一丝嘲讽:“弟妹以后可要好好侍奉我们小八。”
敏芝忍不住了,好想笑啊,胤禩你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众兄弟又是什么关系啊,“我们小八”,她努力再努力,头埋得低低的,对着太子的方向屈膝。咬着嘴,生怕张嘴就漏出笑声来。
胤禩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地掀开盖碗嗦了一口,放下碗,对着太子躬身:“太子二哥恕罪,弟弟要带采萱去拜见惠额娘了,弟弟告退。”说罢走到敏芝身边牵起她的手,她看着他的侧脸,白瓷一样的肤色,嗯,恢复正常了。
遂与他一道行礼告退,跨门槛的瞬间,她感觉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她默然:人家调戏你,你有本事反调戏呀,干嘛拿我的手出气。
从毓庆宫出来,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了:“疼啊!轻点不行么?”胤禩诧异地看着她,放松了力道。敏芝不敢瞪他,只好看着脚尖,手依然在他手里,外人看来她们鹣鲽情深,相携而行,实际是受罪啊受罪!
还没到钟粹宫门口,早有太监迎上来:“八爷八福晋,主子正在里头等着呢。”领着她们进去,惠妃是胤禩的养母,是钟粹宫的主位,而胤禩的生母卫氏只是住在偏殿的贵人。惠妃见到胤禩,堆起了一脸的笑容:“你们来啦,哟,快起来,我这儿给你们备了好些东西呢,胤褆这小子也真是的,也不提前捎个信来,”
“惠额娘,太子留我们说了会儿话,所以迟了。”胤禩低声说。惠妃手指颤动了一下:“倒也无妨,你带媳妇去给你额娘请安,少时再来说话。”
胤禩牵着她到了偏殿,卫贵人这会儿穿着朝服等在那儿,她看着她的脸不由赞叹:这个女人真的很美,是那种江南水乡的白瓷美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韵味。偷眼瞧瞧胤禩,他的好皮肤果然是遗传自母亲。
和胤禩一起给卫贵人磕头,对方叫起的时候声音都梗咽了,她不由唏嘘,这个女人压抑太久了。卫贵人一手扶敏芝一手扶儿子,泪眼朦胧地说:“额娘的儿子,如今长大了呢。”胤禩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抓着卫氏的手,颤颤地叫一声:“额娘,儿子以后会好好的,给额娘争气!”
卫贵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儿子,额娘只盼你和这位……好好的。”敏芝看着泪水快要挂下来的卫贵人,叹了口气:“额娘,我叫采萱,您别哭呀,虽然您哭起来也一样好看。”卫氏终于收住眼泪:“我,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当见面礼的,你看……”
胤禩打断她:“额娘,郭络罗氏是您媳妇,应该她孝敬您才对。”她撇嘴:姐姐看上去那么势利眼的么?随即对卫氏笑:“额娘,其实我看中了一样东西的,不知道额娘肯不肯割爱。”
胤禩大怒:“郭络罗氏!你好大的胆子!”伸手就要打她。敏芝吓得跪倒在地:“我……我错了,我,我是看额娘刚才拿的帕子很好看……对不起,我,我错了……”
卫氏和胤禩同时愣住,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敏芝,天啊,胤禩怎么那么恐怖,她只是想逗她额娘开心啊,看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明显平时是受人欺负的。哎,她严重怀疑这个八阿哥是不是被掉包的。还是卫氏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这孩子,一条帕子有什么,你拿去就是了。胤禩你也是的,采萱一看就是个孝顺孩子,她喜欢我的东西,我也高兴,你吓唬她干什么?”
敏芝低眉顺目地吐糟:好吧,他刚才只是吓唬我,你儿子是怕我欺负你呢。看来我的身份真的是不讨喜的,胤禩欺我那是家常便饭啊,以后我这个正妻未来的地位恐怕不如妾了,我悲哀地想着。
装作感激涕淋地收下其实很普通的一块手帕,敏芝没敢再说话,直到胤禩起身拜别卫氏,她跟在他身后回到惠妃处,惠妃的确为胤禩打点了好些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没她的份。离了钟粹宫,再到荣妃德妃宜妃处兜了一大圈,除了本家宜妃对她笑了几笑,其他都是冷脸相待。
敏芝已经麻木了。黄昏的时候,老九和老十两个一直把胤禩送到神武门口,他们三个走在前面可怜的她一个人拖在拖在后面,往来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她琢磨着他们一定在想她出门怎么不带个丫头。迎面撞上回转的老九,某人阴恻恻的声音:“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哼!”老十过来赏了她一个白眼。好嘛,她穿成反面教材了。
回到府里,胤禩只说了一句:“你先回房。”甩了她就走了。敏芝只好转向新房,却发现一个穿着湖绿色夹袄的小姑娘坐在门口。见她过来,她站起身迎上来:“福晋吉祥。”“你是谁?”她诧异地问。“奴婢是总管差来伺候福晋的,名叫秋菊。”她低着头说。
敏芝心里一松:果然,她还是有丫鬟伺候的,也不想其他,开口就吩咐:“既然这样,进来,帮我把衣服换了。”胤禩安排的丫鬟,对于本尊的事情肯定是不了解的,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她好歹知道了今天是康熙三十八年十一月初四,她新婚第一天。康熙三十八年啊,胤禩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吧。怎么会看起来这么恐怖呢。
胤禩在书房用膳,敏芝在自己房里吃,吃完之后,她就在房里兜圈子。她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来回走动,昨天穿成了八福晋,今天发现这个八福晋和历史上的有些出入,不受皇家待见,关键是不受胤禩的待见。
胤禩说她是孤女,胤褆老婆说她从小生在草原。安亲王是她外公没错,纷乱的思绪让她的脚下走得更快了,她是孤女,康熙三十八年,安亲王死了好几年了,她,她简直就是林黛玉翻版啊。怪不得不讨喜呢,没有父母,没有外公,和表兄妹们肯定都不亲,康熙下旨赐婚的档口她割腕自杀了。
天哪,她这是什么倒霉催的身世啊。想通了以后身子一阵恶寒连忙叫秋菊:“我冷,给我拢个手炉去。顺便,叫人取笔墨纸砚来。”不多时,东西取来了。她笼着手炉看秋菊磨墨,笑着说:“架势不错啊,识字么?”她摇摇头,她也不多问,等她铺纸磨墨整顿好之后,她把手炉递给她,拿起笔一边舔墨一边思索。
她需要让她的心静下来,而养父唯一教她的静心法门就是画国画,养父退休前是语文老师,而且是国家特级教师,除了家具迷之外,他还是书画爱好者。敏芝站直身子,思索良久。终于落笔。秋菊见她在纸上画了一只河虾之后傻住了:“福晋,这是……”她不能说她在画父亲电脑的桌面,齐白石的《虾趣》
敏芝不睬她,继续画,直到画完最后一只。她才长出一口气,仿佛把胸中的闷气全吐光了:穿成八福晋不是她能选的,现在要自杀也是不可能的,就算自杀了也不一定能回现代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以后胤禩失势了,她想办法死在胤禛下旨之前。不用受千刀万剐之苦。
想通了以后,再看桌上的《虾趣》不由莞尔,吩咐秋菊拿去扔了,把笔往桌上一扔,走到里间。看到那张床。又想起今天早上,胤禩昨晚是睡她边上。
但敏芝知道,她们什么都没发生。他大约是不屑碰她的。这样也好,免得有什么心理负担。最好他今晚睡书房。敏芝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眉眼生的只能算是端正,既不美丽也不可爱,最多能评上个清秀。和今天今天看见的那些命妇比差了一个档次。
不过她不在意长相,在意的是本尊有一头及腰的长发,乌黑柔顺,拿到现在绝对是洗头水广告的主角。郭络罗采萱,我的新名字,但愿我能尽快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