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个带着笼冠漆帽,穿着身淡鹅黄色长袍的男人,尖脸浓眉,狭长清俊的眉眼处,竟斜生出一滴泪状的胭脂红痣,跟着那微有不耐的笑容,愈加显得耀眼而感性,他右手执着一支玉柳簪子,左臂此刻被一个直鼻、柳眉、粉面含春的纤腰女子挽着。
那女子慵懒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与张狂,迎上骆尘鸢有些惊讶的瞳眸,更是柳眉一蹙,娇嗔着推了推身边的男人,软腻道,“哎哟,陌尘。奴家道老夫人执意让你迎娶的人,定是个貌美如仙的美人。若不是奴家今日瞧见,还不知这美人竟如市井那豆芽菜一般,想是品行很端正了。”樱唇颇有嘲讽的上扬,杏目低掩,看骆尘鸢更是一副居高临下,颐气指使的模样。
叶陌尘不屑地扫了骆尘鸢一眼,将胳膊从女子怀中抽出,安慰地看她一眼,竟大步向骆尘鸢走来,走到骆尘鸢面前时,跋扈而嚣张的气息逼得骆尘鸢不由地后退一步,心中懊恼之极。
叶陌尘将骆尘鸢上下打量了一遍,沉脸道,“真的是你!骆十一,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本少爷已经跟你们骆家和你讲的很明白了吧?本少爷不愿意娶你,你如此纠缠于我,也未必太过分了。品行?”说罢,冷哼一声,面向已经围观着的群众,睥睨着骆尘鸢,冷哼,“你若是真还有个知书达礼的模样,就不会拿你父亲之死的事情来求奶奶可怜你,让我娶你入门。我好不容易带着软软出来散心,你竟然如此不知羞耻的跟来,现在我当着众人的面,再次警告你!”
说罢叶三少高举手中的玉簪,用力一掰,玉簪顿时断为两截,盯着她重重道,“你这女人听着!你我就如这断簪一样,永不可能!”语毕便将玉簪决绝的丢在骆尘鸢面前,眼角怒红的泪痣,夺目而讽刺。
看到断簪,众人已唏嘘不止,古人最重节气,倘若不是极为仇恨、厌恶对方,没有人会去行那割袍断义这样的极端的事情。可见眼前这个瘦削弱小的女人,定是那极为不知羞耻之人了,否则如何能让人厌恶至此?人群中已经有上年纪的老太太对着骆尘鸢这边,吐了几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走了。
罗软软满足的拂上叶陌尘的胸膛,贤惠地替他顺气,又走到骆尘鸢面前,将断簪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惜奴家这把簪子了。不过即便是断的,也万不能舍了你去。”凑到骆尘鸢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太贱了。”
骆尘鸢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将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钻心的刺痛让她极度隐忍着。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这都是原版造的孽,跟自己无关,跟自己无关,羞辱的也是原版……
可听到罗软软那句极度卑鄙的话时,她再也忍不住,淡淡地迎上罗软软得意的目光,诚恳道,“不如你。”瘸着腿走上到叶陌尘面前,抬眼,冷静而绚烂的琉璃瞳眸,淡淡对上他微有诧异的厌恶目光,所有的羞辱和愤怒只化成简单的一句话,“我也不认识你。”
而后,在众人颇有诧异和猜测的目光中,转身便走。可脚迈出还没落地,就听众人中爆出嗷嚎一声哭响,“不能走!”
骆尘鸢嘴角狠狠一抽,僵住身形,小脸已灰白的皱成一团。还有完没完了啊?她惹不起脑残,还躲不起么我!
接着在她转身的下一刻,就被人扑的差点踉跄着跌倒,惊悚的看着脚下的人,是一个衣衫齐整的妇人,只见她满脸的泪痕,声泪俱下地死命揪着骆尘鸢的裙子,匍匐她在地,死命抽噎,“你不能走!你若走了……我……我不能瞑目啊……”
骆尘鸢瞠圆了眼,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还瞑……目……她真的懵了,抬眼看叶陌尘和罗软软,他们被自己憋的正一脸怒红,因这突然的变化也有些傻眼,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这是谁的托?
骆尘鸢面色已经极为难堪,众人看妇人哭的这样惨,本来给骆尘鸢闪出来的空隙也被几个路人迅速堵住,个个怒气冲冲的瞪着骆尘鸢,这下准把叶陌尘扣在她脑袋上的罪名给坐实了。
骆尘鸢崩溃的一手拽紧衣裳,一手狼狈不堪地推着那妇人,失措道,“这位大嫂,你认错人了吧?小女……小女不认识你啊……”
妇人直起身子,咚咚地给骆尘鸢磕了几个头,“恩人啊……你不能不认奴家啊……您是奴家的贵人啊……若不是您,我们全家可都要活不下去了……”
一句话雷住全场。
骆尘鸢也呆住,手脚无措道,“什么?大嫂,您……您把话说清楚啊!”
妇人抽噎着看向众人,泪水直流,“奴家是镇东的李二嫂子,奴家妹子英儿在府衙侍候宋大姑娘。奴家英儿自小聪明能干,勤恳憨厚,不想今天早上被罗姨娘哄入老爷房里,说我们英儿是勾引宋老爷……污奴家英儿清白……”
这时众人已经醒过来大半,瞧清楚那地上的妇人后,几个年长的妇人忙唏嘘,“啊!还真是李二嫂子!”忙上前来去扶李二嫂。
李二嫂见有人附和,哭的就更惊天动地了,“奴家英儿是出了名的乖孩子!我们又不是将英儿卖了入府为奴的,何苦当着青天大老爷的面儿侮辱奴家姑娘!亏奴家妹子好事做尽,尽心尽力的服侍着老小,末了竟……竟被人扇了耳光给轰出来了!啊……可叫奴家怎么活啊!奴李家何曾这么被人污浊过啊……”
“奴英儿心眼儿实生,被罗姨娘污蔑了轰出府后就要寻死!多亏了这位姑娘劝解啊……”李二嫂缓了口气,继续哭道,“姑娘可怜奴家妹子,千辛万苦的寻了宋大姑娘替奴家妹子洗清冤屈,才救下奴家妹子……啊!众老乡评评这理,咱老百姓的脸就不是脸了?老百姓的姑娘就说栽赃就栽赃的了?咱们姑娘做了好事还被人打了脸轰出来骂,还要不要人活了啊!”
众人怒了,这若是过路人的戏看就看了,没几人当回事。可这下不成了!这都邻里乡亲的,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忙劝的劝,拉的拉,向骆尘鸢赔不是的赔不是,大胆的几个妇人就边听李二嫂的哭诉边跺着脚破口大骂那罗姨娘不是。
忽然从人群里一个被气得枝桠乱颤的窈窕淑女,一张小脸已被憋得绛紫,不顾身边男人的拉扯,跳出来指着那李二嫂大喝道,“你胡说!我姑妈不是那样的人!定然是那英儿故意勾引老爷的!没皮没脸的,还敢出来说!”跳出来的人正是罗软软。
于是这场论战陡然变得深奥了。
“原来是你这狐媚子来替你姑妈侮辱奴家恩人!奴给你拼了……”李二嫂“嗖”的站起来,同时杀过去的还有那些骂罗姨娘的妇人。
骆尘鸢拄着小竹竿,愤愤又同情的“答答”敲着地面,叹道,“脑残啊……真是脑残啊!”无语至极的挥舞起小竹竿,想上去拉架,才刚迈出去一步,胳膊就被人拉住了,扭过头一看,便瞧见吕大腹黑那张阴沉的脸,“还没闹够吗?回去!”
骆尘鸢一怔,立即恍然了!
阴险啊!太阴险了!知道自己和英儿事最多的人,就数他了!
狠!太狠了!睚眦必报,刀刀切人七寸!
骆尘鸢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那边厢打成一片的父老乡亲,泪眼婆娑,她忽然特喜欢这片土地,特热爱这里的父老乡亲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下手绝对不带手软。
赶紧追上了吕大腹黑,小心翼翼地问道,“吕明……吕……公子……老乡们下手没个轻重,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吕明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不会。”
“可……”叶家倒底是很厉害的商贾大家,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者说那罗软软倒底还是府官罗姨娘的亲侄女,老乡们都是些布衣百姓,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老乡们难担当的起啊。
吕明看骆尘鸢眉头紧锁,一脸担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软,面上依旧冷冷的,“叶陌尘和罗软软是从叶家离家出走的。宋府官那里已经自保不迭。百姓之中,我已有安排,无妨。”
骆尘鸢简直绝倒!
吕大腹黑你真是、真是令人发指!太阴险,太毒辣了。
叶陌尘和小软软私奔,叶老夫人正要磨练磨练他,挨顿揍,别说叶家会追究,没准人家还会感激涕零,嫌老乡们揍轻了。宋府官那里,大伙也瞧见了,就宋如此一人,就已绰绰有余,宋府官巴不得休了那罗姨娘,给如此取乐呢。姨娘,想要几个不成?女儿就他这高龄,也就一个了。
骆尘鸢再次膜拜!
吕大腹黑突然停了步子,回头不经意间就瞧见了骆尘鸢一脸崇拜的正望他,极为受用的扯嘴角,忽念起自己的身份,又忙绷紧脸,指着不远处一辆马车道,“上车吧。”
骆尘鸢愣了愣,这才从吕明身上移开目光,看到马车时,乌墨琉璃俊眼幸福的眯起,吕大腹黑好体贴……
“快点,你穿成这样,跟在我身后,实在让人很难堪。”吕明别过脸,抽着嘴角冷酷道。
骆尘鸢眼角一抽,僵住。她就知道幸福,体贴离她总还是差那么点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