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峙想不到赖文正会尤做困兽之斗,竟敢诈降。心中暗自好笑:“哼哼,他也将我许某人瞧得太没用了些,以为一支小小的发簪便能置我于死地吗?”
“这位兄弟……”许峙扶开身边的人,忽然愣住。他本以为是自己军中的士兵,见了事态危急,挺身来救。
谁知此刻看清对方面貌,虽是一身破旧的男装打扮,却丝毫掩不住她清丽的容貌,一双大而长的眸子,秋波一闪,便害羞地低下了头。
许峙认得她,“颜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颜丛雪才要说明自己此时此刻出现的原因,忽然瞥见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满是鲜血,忙握住他的手腕,紧张道:“你的手伤了,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其他的事,待会再说。”
她回头对一旁傻愣着的士兵说道:“麻烦这位大哥帮我打盆清水,谢谢。”
那士兵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尚有些恍惚,听她如此吩咐,也未多想,应承着便出去了。不一会儿送了盆清水过来。
许峙本说军中有郎中,而且这点小伤,不愿麻烦颜丛雪。但颜丛雪说他是为自己才受的伤,执意帮他包扎。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许峙对这些礼教倒也不那么恪守,说了两句便也随她去。
颜丛雪用自己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许峙处理干净伤口,发现他的手掌另外还有一处伤疤,寻思他自小习武,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也未在意。
淡黄色的鲛绡丝帕轻柔地覆上那道血痕。许峙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双纤长的素手,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方正饱满,比一般女子的指甲要大一些,仿佛十个跃动的精灵在他的掌心跳动翻腾,片刻便将伤口包扎完毕。许峙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虽然那方淡黄的丝帕系在一个大男人手上有些别扭,但许峙却毫不在意。
他向颜丛雪道了谢,便问:“对了,姑娘此刻不是应该在皇宫里,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地?又怎么进得了我的营寨?”
颜丛雪道:“前些日子,我和表姐寻思姨妈一人在家孤苦伶仃,虽说有不少人伺候着,可到底比不得亲人,因此便求了皇上,让我出宫陪姨妈住些日子。谁知如今兵荒马乱,盗匪四起,我才会……”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颜丛雪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一个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女子打断了。
那女子直奔许峙而来,满眼都是关切之情。“大哥,你伤的怎样?”
许峙笑着晃了晃包着丝帕的手,笑道:“没事,小伤而已。”
那女子的注意力被那方淡黄的丝帕吸引过去,她抓住许峙的手问道:“这个丝帕是哪来的?”
许峙向颜丛雪一指,说道:“是颜姑娘的。多亏她及时出现,否则只怕要伤的更重了。”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旁边那个小斯打扮的人原来是个女子。她刚从市集回来,听到人家跟她说,许大人受了伤,也没问清楚经过,二话不说便跑去许峙的房间,却又不见人影。问过后才知道喜许峙在前厅,又匆匆跑来前厅。
她关心许峙的伤势,对其他人浑没在意。直到此刻许峙说了,她才注意到颜丛雪。
许峙走到二女中间,介绍道:“这位是淑妃娘娘的表妹,颜姑娘。”才要反过来向颜丛雪介绍。身边的女子抢先说道:“我叫范黎舒。淑妃娘娘的表妹千金贵体,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颜丛雪微笑道:“范姑娘别来无恙。”
范黎舒和许峙都不免意外,一个想:“我们见过面吗?”一个已经问出了口,“原来颜姑娘跟黎舒认识?”
“颜姑娘是千金小姐,我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我们怎么会认识?”范黎舒也犯了迷糊,不知颜丛雪那句“别来无恙”从何而来。
颜丛雪带着温婉的浅笑,说:“那日紫蝶轩中,我与姑娘……”
“哦。”范黎舒抻着长声,掩住颜丛雪的话音,笑道:“我记起来了,还没好好谢谢姑娘呢,走,到我房里去说。”也不管其他,拉着颜丛雪便要走。
许峙和颜丛雪都来不及阻拦。许峙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总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何时能稳重些呢?”
颜丛雪被范黎舒匆匆忙忙地拉进房间。范黎舒见许峙没有跟来,放了心,回头时,却见颜丛雪正一脸怪笑地看着自己。
“你笑什么?”范黎舒问道。
“那个人就是许大人吧。”
范黎舒搔了搔脑后的头发,说道:“什么啊?”
颜丛雪轻盈一笑,说道:“你不用瞒我,你那日去选胭脂,曾说‘我这个样子,人家不喜欢’,‘人家’是谁呀?”她故意学着当日范黎舒的语气,惹得范黎舒脸上发烫。
“我没有特别指谁啊,只是说男人都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啊。”她拍着自己有些升温的脸,兀自嘴硬。
颜丛雪心中暗笑:“看这姑娘行事雷厉风行的样子,哪知对感情的事却这般害羞。”
看着颜丛雪含笑不语的样子,范黎舒更是浑身不自在,“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总之以后不要提紫蝶轩的事了。对了,你既是淑妃娘娘的妹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她总算记得还可以转移话题的。
颜丛雪双眸一眯,说道:“我只当今日与姑娘是初见。至于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恐怕许大人也想知道,不如把他也叫过来吧。”、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许峙一个人。柳枝新发的嫩芽在他肩头调皮地荡来荡去,他却仿佛浑不知觉。
其他人都因这次打了胜仗,生擒活捉了赖文正等一批茶寇而雀跃,此时都跑出去庆祝一番。他却似乎没有一点战胜的喜悦。面对万物复苏的初春,他却连背影都有些落寞。
范黎舒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其他人呢?”
许峙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宠爱,笑道:“大家都去庆祝了,我在这等你们。你跟颜姑娘说了什么悄悄话啊?”
“哪有什么悄悄话?”她拉着许峙边走边说:“我们进去说。对了,大哥打算怎么处置那些茶寇?”
许峙沉吟一阵,叹道:“他们原也是不得已,本来我不打算将他们处死,可是他们却不知悔改,若不严惩,只怕不能杀一儆百。”
“治乱世当用重典。”范黎舒道:“也不用为难,若不不严惩,只怕日后又会有什么盐寇、粮寇的,那皇上还不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再想北伐的事。”
一提起北伐,许峙也狠下心肠来,点头称是。“没错,必须肃清一切北伐的障碍。”
就这样,当时以赖文正为首的茶寇动乱终于平息,全部茶商军以死罪论处,无一幸免。
当听着许、范二人那段对话时,一旁的颜丛雪不禁露出一个难以令人发觉的笑容,因为在她看来,许峙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北伐”二字就是他的弱点,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有勇无谋的范黎舒,要对付他们,对颜丛雪来说只怕是太容易了些。
至于颜丛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为许峙挡了一劫。这些故事她当然早已编的天衣无缝:她向皇上请求离宫之后,回到李府没几天,有一天外出逛市集,谁知遇到街上有人闹事。本来她跟婢女盼儿打算躲开,结果却被人流冲散,跟着眼前一黑,竟被人装进了麻袋。
人贩辗转几处,最后将她带来沛城。说到这里,虽无泪珠盈睫,可她蹙眉低首,轻咬樱唇的模样,早已令人爱怜之情顿起,禁不住心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