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天,赖文正并没有来找颜丛雪。但是却听说,茶商军在沛城大败,溃不成军,眼见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这日,颜丛雪正坐在客栈悠闲地摆着棋局。
“笃、笃、笃”几下敲门声响起,店伙计在门外说道:“姑娘,有位姓赖的相公,说是姑娘的朋友,想要见见姑娘。”
颜丛雪嘴角一斜,说道:“请他进来。”
店伙计推开门,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恭恭敬敬一揖,说道:“薛姑娘,有礼了。”
颜丛雪眼眉都不抬一下,摆弄着棋子,说道:“赖文正若是有诚意,就让他自己来见我,否则就让他投降去。”
那人面上略有一丝尴尬,但还是勉强说道:“嘿嘿,在下正是赖文正。日前听手下说,姑娘有法子帮我们茶商军对付许峙,却因战事忙乱,一直没时间来拜会。这不,一得了空,在下就赶过来了。”
“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总之赖文正不亲自来,我什么都不会说。”她抬起头,盯着那人,说道:“就算杀了我,也不会说。何况有你们茶商军这么多人陪葬,我也不是太寂寞。”
那人忙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谁敢动姑娘一根汗毛,我们茶商军第一个不许。”他眼珠转了转,却无计可施,只好说:“既然如此,请姑娘在此稍后。”说完转身出了客栈。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真正的赖文正就站在了颜丛雪的面前。他的态度可不像刚刚那个人那么好,但颜丛雪却比刚刚热情了些。
她道:“在真人面前,我才肯说真话。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笑面虎,所以赖相公先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好,姑娘既然肯说真话就最好不过。”赖文正说:“不过别怪赖某没有警告你,若是你没有真本事,成心消遣我们,那就别怪赖某人欺负女人了。”
颜丛雪从容笑道:“敢问赖相公,今早是否收到了劝降书?”
赖文正黝黑的面皮有些胀红,“是又怎么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赖文正“嘭”的一声拍响桌子,“当然是不投降,否则还来跟你费什么话!莫再问这些没用的东西,否则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颜丛雪不惊反笑,说道:“何必动怒呢?难道我活得不耐烦了,故意来找麻烦不成?”她对赖文正的威胁好像充耳不闻,谈吐自若。
赖文正虽是个火爆脾气,但也看得出眼前这女子非比寻常,说不定她真有本事扭转乾坤。于是说话的气也缓和了许多,“姑娘,实不相瞒。我茶商军自起事以来无往不利,从未遭此打击,这个许峙的确有点本事,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让我们一败涂地。如果姑娘能够帮我们反败为胜,那赖某真是感激不尽。”
颜丛雪道:“为今之计,只有投降。”
“什么!”赖文正拍案而起,“你果然是来消遣我赖某人的!”
“哎,莫激动啊。”颜丛雪招招手让他坐下。
可赖文正却不肯,拔出腰刀往桌上一放,厉声说道:“你且快说!”
颜丛雪道:“投降是投降,不过不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诈降?”
“不错,许峙很会用兵。本来茶商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因此才能无往不利。可现在他将形势逆转,攻的你们无力还击,茶商军人数又少,硬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颜丛雪一一道来,“所以,只有诈降,然后在许峙接见降兵时,出其不意将其杀死。主帅一死,朝廷军队定会大乱,到时你们自然不战而胜。”
赖文正回到座位,低头沉思,忽然想到一点,说道:“不对呀,我若当场将他杀死,又怎么能逃出他们的大营呢?”
颜丛雪道:“难就难在这里,你需要的只是刺伤他,但不能让他立刻毙命,然后将他劫持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杀不迟。”
“这……”赖文正犹疑不定。
“当然,如果赖相公怕那个姓许的武艺高强,对付不了的话,那全当小女子这番话没有说过便是。”颜丛雪边说边留意赖文正的神情,情知此人勇气尚可,谋略不足。于是在旁不断吹风,“反正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你若没把握刺伤许峙,倒不如就真的投降吧,至少还可保全一条性命。”
“岂有此理!”赖文正愤然起身,“难道我赖某人是贪生怕死的吗?我们原想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可朝廷向我们大量征税,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如今也回不了头了,索性就豁出去了。”
于是颜丛雪将何时出手,如何出手等详细事宜都向他交代了。最后又特意叮嘱道:“记住,一定要带领全部的茶商军一起诈降,这样才不致令对方怀疑。而且就算万一失手,人手多,要冲出重围也容易得多。”
赖文正一一记住,临走时才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便问颜丛雪:“姑娘为何要帮我们?”
颜丛雪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而已,只盼日后先生得胜,能赏小女子一口饭吃。”
当时内忧外患不断,朝廷根本无暇顾及也不想顾及百姓,大祁百姓被昌黎人害得家破人亡,但也有不少人迁怒朝廷,所以赖文正也未多想。只说:“薛姑娘放心,他日功成,有茶商军一口饭,就有姑娘一口。”
颜丛雪微笑着点了点头,送赖文正出了客栈。看着那兴冲冲的背影,颜丛雪也只得叹一句:“可惜啊,只怕你没命分我这一杯羹了。”
许峙的朝廷军正在为这几日的胜仗欣喜不已,茶寇首领赖文正率军投降的消息,更是令大家欢呼鼓舞。许峙也是心情大快,他领兵打仗的本事虽然尚未在对抗昌黎的战场上体现,但他觉得那是迟早的事,至少通过这次平定茶寇,皇上能够看到他的军事才能。
他将大手一挥,吩咐道:“将赖文正带到前厅。”
军营之中不讲究装饰,各厅各房都没什么特别。不过,跪在厅前的赖文正,可比任何华美的装饰都令朝廷军舒服。
许峙站在赖文正面前却不先开口说话。赖文正双手奉上降书,垂首说道:“草民赖文正深知惑乱茶商起义,对抗朝廷,罪不可恕。但请大人念在我等也是为一时生计,无路可走,才不得已而为之,饶了我等死罪。”
“虽然汝等反叛朝廷,事出有因。可如今昌黎人对我大祁江山虎视眈眈,胡虏尚在,你们不思为国效力,为圣上分忧,反而祸起萧墙,是何居心?”其实他并非对茶商毫无同情之意,只是他心系国家百姓,对赖文正他们这种只顾小利,不顾大义的行为自然是有些痛恨的,免不了要教训他们一番。
赖文正俯首称是,眼睛却暗暗盯着许峙的一举一动,待他展开降书,方要阅读之时,赖文正瞧准时机,抽出一支金色发簪刺向许峙。
发簪是经过特制,自然是颜丛雪给他的。颜丛雪知道他送降书的时候必然会被搜身,无法将匕首带进去,便给了他这支发簪,让他谎称是亡妻遗物。
金光闪烁的刹那,许峙距离赖文正极近,注意力又都集中在降书上,待到反应过来已是不及。
却见一条人影窜出,挡在许峙身前,眼见金簪便要刺进这人背脊。这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但这么缓得一缓,许峙便得了空,伸手抓向发簪,奋力夺下,另一只手将身前的人环腰抱住,二人一齐闪在一边。
此时,旁边的官兵一拥而上,将赖文正擒住。
赖文正目眦欲裂,恨恨骂道:“臭小子是什么人?为何坏我大事!”
一名长官喝道:“拉下去。”
赖文正便被众官兵拉了出去,口中兀自胡乱叫喊,尽是痛骂朝廷无能、专欺百姓这样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