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着粗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剑在泥泞地上踉跄前行。
头顶,挂着一盏残月。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泥泞地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他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是怎么都没有成功。眼前走马灯似地浮现出他记忆中的画面,最终,他晕了过去。在他晕过去之后,一直追赶在他身后的人终于现了身。凄清的月色下,那人一身大红嫁衣,红唇比鲜血更鲜艳,在月色下,染了一种近乎于妖孽的美,竟然是一个女子,她眼中带着哀色,蹲下身抚上倒下去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脸颊,叹了口气,在他手背刺了一朵梅花图案后转身离去。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苏梓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突然看到司溟背着药篓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小溟,你又要上山采药去?”苏梓问道。
“是啊,有些药材,得现采下来制成药才会有效果。”司溟答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正好也没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打司溟出了上次那事之后,苏梓就不太放心司溟一个人出门。
名为采药,实际上调查当年家中遭遇之事的真相,司溟自然不会让苏梓跟去,在一番保证之后,苏梓再一次地败下阵来。
“林大人是说小溟?唉,说来这孩子也是可怜,当年圣上下旨派下官前来沧州,路上遇到一支被盗匪残害的商队,那整一个商队除了司溟这孩子之外都没有活口,下官带她到了沧州府,后来见她可怜且这孩子虽然平日不言语,但是竟与小女苏梓很合的来,因此下官便将她留了下来,后来送去这沧州府衙医师处学医……”苏秦项回忆起往事,脸上一片落寞,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带着夫人和苏梓赴任,但是夫人始终是官家小姐,舟车劳顿之下得了就此一病不起,在到达沧州后没多久便离世了,他始终记得自己在那段时间久跟发了疯一样窝在房间里,固执的不让人进来打扫房间,不让人动里面的一分一毫,在那段时间,他也伤心到几乎忘记了苏梓的存在,他忘记了他自己尚且承受不住爱妻离他而去,更何况是当年年幼的苏梓,在那个时候是多么需要他这个父亲,结果他……不过还好那会还有司溟陪着苏梓。
“提起苏大人的伤心事,林某是在抱歉。”林郁寒带着歉意看着苏秦项。
“无妨,只是,林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苏秦项转身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只是好奇。”林郁寒道。但是这在苏秦项看来却又是另一种解释了。
“苏大人,为何这样看着林某?”林郁寒本还想问些其他,但是却发现苏秦项以一种了然的表情看着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大人,下官也年轻过,这小溟下官自小看到大,也算知根知底,虽然比小梓是差了一点,不过,林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请尽管开口。”苏秦项一脸揶揄地看着林郁寒,让林郁寒一时无法接话。
“爹,这您可不对了,小梓看不看得上他还待定呢?”苏梓正好正好走了进来。
“咳咳……”被女儿看到自己这般样子,苏秦项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咳了几下,“小梓,你来干什么?”
“哦,小溟今天上山,带回来一个奇怪的人。”苏梓道。
司溟是在上山采药的时候碰到这人的,当时一群山中猎户正急匆匆地抬着一个人下山,出于好奇司溟便上前一瞧,然后,她这次上山自然是泡汤了,有猎户认出了她是衙门的医徒,因为衙门经常有些义诊,司溟自然也免不了会去一下,因此,她跟着猎户门匆匆回了沧州府。
司溟将人安置在客房后便去找了医师过来,毕竟她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徒,虽然她的医术并不比那些医师差到哪里去,但是出于谨慎起见,她还是找了医师。
等苏秦项和林郁寒以及苏梓过来的时候,公孙安早已经在房内,看着医师为那人处理伤口。那人背上有很大一道刀伤,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处理,伤口处已经开始溃烂,但是,这却不是他的致命伤。他的致命伤在心口那一剑,从伤口的情况看,是一把小巧的匕首所造成,幸好这人天生心室长偏,因此这伤口虽然刺在心口,但是却没有伤及要害。
苏梓说这人奇怪,也着实是奇怪,他肤色黝黑,却有一双拥有白皙而颀长的手指的手。但是手背上却被人用什么刺了一朵梅花上去,大概是新刺不久,伤害才愈合,看上去有点可怕。
“这是个女人?”还是公孙安这只老狐狸最开始看出了。
“没错,这的确,是个女人。”司溟点了点头,在医师来前,她已经将这人细细检查了一遍,自然是知道。身为女医徒,最大的优势,大概也就在这里了。
“那么……”林郁寒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突然上前一步,众人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伸手去抓了躺在床上的那人的脸。在众人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林郁寒手中提着一张人皮面具,被揭去面具的那人,这样看来,俨然就是一个清秀的姑娘。
“哇,林、林郁寒,你好厉害!”苏梓是从心底发出感慨,自从认识林郁寒后,对林郁寒的称呼全视她苏大小姐的心情而定。林郁寒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亦真亦假的面具。
人皮面具,是江湖中易容术的最高境界。当然,这里是指那种不太容易被看出破绽的那种。很显然,眼前这张便是,若不是公孙安一语,他几乎快忘记了人皮面具的存在。
“早上送这位姑娘过来的猎户们呢?”林郁寒问道。
“他们放下这人就走了。”门外的衙役答道。
“林大人,这事?”苏秦项征询林郁寒的意见,距离商靖的事过去才没多久,现在又救下用人皮面具被追杀的人,心里不由一阵哀叹,怎么他这沧州府衙的位置,坐的就是这般不安稳。
“暂时,就等这位姑娘醒来再说吧。”林郁寒说罢便大步离开了客房。苏秦项忙拉了下公孙安,跟了上去。
那姑娘是在入夜之后不久醒来的,苏梓正负责当值,一见人醒来自然是高兴地嚷嚷起来,但是林郁寒却带着公孙安出去办事了不在府中,因此,房间内只有苏秦项、司溟和苏梓。看到面前齐刷刷地站着的三个人,那姑娘眼中充满戒备。
“你们是谁?”发出的竟是男子的声音。
“姑娘,不用掩饰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男人。”司溟还没来得及阻止,苏梓已经直接说了出来。
“你们?”苏梓的话显然起了反作用,那姑娘使劲抽出手却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直痛得她缩回手。
“唉,我说你还是老实点吧,我们救了你你还这么对我们。”苏梓翻翻白眼,丝毫不理会在一旁使劲朝她使颜色的司溟。
“姑娘,将喉中事物吐出来会好受些。”司溟叹了口气,递过手绢摆在那姑娘面前。
“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苏秦项也开口了,约莫是他长得实在是太老好人样,那姑娘眼中的戒备渐渐褪去,终于,她闭住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再睁眼的时候,司溟递过去的手绢中已经多了一枚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以天山血蜥为引,九十九中草药熬制而成的药丸,只需要含在吼中,女子便能发出男子那般的声音。”司溟的一番解释让苏家父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到底是苏秦项年纪大,他问道。
“我姓秦名绡。”女子声音传来,虚弱但是清脆。
“秦姑娘。”苏秦项点了点头,“到底是何人对你下了如此狠手?”
沉默,秦绡没有说话。
“秦姑娘,若是不说,不知道那伤你的人会不会追过来,万一……”苏秦项摇了摇头。
但是秦绡依旧没有说话。
再后来,任是苏秦项对秦绡晓之大义,再搬出自己沧州府尹的身份,秦绡也是一概沉默,最后,月上中天,苏秦项见夜太深,也只好悻悻离去。
“秦姑娘,夜深了,我跟小梓也要休息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见苏梓很显然是待不住了,但是又有一肚子话要说,司溟对着苏梓笑了笑,然后跟秦绡道。
“她要是追过来,我会解决,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添麻烦。”当司溟和苏梓跨出房门准备关门的时候,秦绡的声音传来。
“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再怎么说这里都是沧州府衙,我们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苏梓折了回来,对着秦绡道。
“不,不可以,我们的七年之约还没到期,所以……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说,但是,谢谢你们救了我。”秦绡眼中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