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不和疯子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孙秀秀看到我们忙碌的样子不屑地说:“你们把这些东西卖了多可惜啊,我一本书都不想卖。”的确,孙秀秀把大学四年所有的书,包括我们认为最“没用”的大学英语和计算机课本,通通装进麻袋里寄回了家……
我们没有理会孙秀秀的话,完全沉浸在“要赚一大笔钱”的美梦中。我在翻橱子时,看到了被我遗弃在角落里的那个键盘,路宇送给我的21岁生日礼物,路宇与我形同陌路的导火索。在如何处置它时我犹豫了一下,因为它确实对我而言没有多大用处。但我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带回家,而不是拿到跳蚤市场上卖掉。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我和大头拉着箱子来到了第一食堂门口,想找个“风水宝地”开张。结果刚走到我们就吓了一跳,路两边比较容易引人注意的位置都被人占满了,几个负责看摊的同学无聊地在打牌。我们面面相觑,不仅后悔自己来晚了,更是为C大学子的商业竞争意识而惊叹。
没办法,我和大头只好找了个拐角的位置摆开了摊。过了一会儿,疯子和张小不也来了,占了我们对面的位置。我想起林沛东的宿舍就在第一食堂附近,就兴奋地发短信问他要不要也出来摆摊。他又在打游戏,回复我说他和徐振龙等几个男生过两天再出来摆摊。
我有些扫兴,坐在一边玩起手机来。此时还没到放学时间,没有多少同学来光顾我们的摊子。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只好用书本遮着脸,挡一下可恶的阳光。
大头说她同学发短信找她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儿,让我看着摊子。我答应着,然后向旁边的路瞥了一眼。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上移动着,我仔细一看竟然是路宇。他似乎是刚从外面拿快递回来,胳膊下夹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似乎是新买的键盘。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没有往我这边看。我很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想了想又忍住了。
我站在刺眼的阳光下,呆呆地看着路宇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当午间校园广播响起的时候,来光顾我们摊子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有点忙不过来,就想打电话叫大头回来帮忙。因为最近给大头打电话的次数比较多,我看都没看名字就拨通了“已拨来电”中的第一个号码。没想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他说了一声“喂”,吓了我一跳,差点把手机摔了。但是我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路宇的声音吗?
我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打错了我以为是给大头打的对不起我们现在在摆摊你也要过来摆吗?”
路宇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回答才好,又说了几句逻辑混乱的话匆匆挂断了电话。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手心紧张得出了冷汗。我感到很好笑:我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惶恐不安呢?同时我也很纳闷,路宇怎么接了我的电话呢?恐怕他也是“接错了”吧。
“学姐,这本书多少钱?”有同学问我价格了。我赶紧回过神来,继续当我的“摊主”。
一中午的时间我收获不少,卖出去好几本书。张小不、疯子她们的“销路”也不错,张小不的会计专业教材已经全部转让了。但大头一直没回来,发短信她也没回,似乎很忙的样子。
午后的阳光更耀眼了,但是没有风。路上的同学又渐渐少起来,整个世界被一种寂静的炎热包围着。张小不和疯子都回宿舍睡午觉了,只有我一个人守着摊子,越发无聊了。我木然地看着四周,上午那几个同学仍然在打牌。到处都是“出售XX大学考研资料”的牌子,还有花花绿绿的旧杂志和小饰品、带不走但看上去还算时尚的衣服和鞋子,这些物件静静地躺在一块块蓝白格的旧床单上。也许它们昔日曾是主人为考研而奋斗时的“葵花宝典”;也许它们曾是打发毛邓三、马哲等无聊课程的“精神食粮”,也许它们曾是宿舍情、恋人情的“美好见证”……它们都曾经辉煌过,每一件物品中都凝结着某种历史。但现在它们都变成了烈日下被一再减价出卖的多余之物,主人们不再珍惜它们,着急地想把它们换成人民币,哪怕只有几块钱几毛钱。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毕业,四年的青春就这么被卖掉了,似乎那些“曾经”都是虚无,只是我们做了一场梦而已。但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现实总是告诉我们放弃这些,前面还有更好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由得想起考研冲刺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和路宇站在教室外冰冷而昏暗的走廊里,用投硬币的方式来决定买不买一本名叫《田维彬政治分析深度预测》的书。结果三次都是正面朝上,我们俩看着对方的脸无奈地笑着,因为我们虽然想买,但还是舍不得花钱……
都是往事,都是灰烬。
傍晚时分,大头终于出现了。但她并没有直接到摊子这边来,而是在路对面和路宇说着什么。路宇嬉皮笑脸地,手里拿着一摞书,似乎在求大头帮他处理掉。我想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但想到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路宇离开了,大头走过来,把几本书扔在我面前,无奈地说:“路宇自己不摆摊,嫌丢人,让我帮他卖书,真是的。据说韩霜她们准备晚上收摊的时候把东西放在路宇宿舍,又不咱们也和他说一声,放在他那里?”
我不假思索地说:“还是别了,我打电话给林沛东,让他帮咱们看着东西。”
大头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没说。
第二天销路明显没有第一天好了,因为有价值的书和杂志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包括我那几个铁盒子。大头以五毛钱的价格卖出去一块香皂,还以为自己赚了。我表示鄙视,她却兴奋地告诉我那香皂今天过期……
林沛东和徐振龙等几个男生也出来摆摊了。他们主要是出售一些篮球杂志,但没几个人光顾。可是男生们似乎不以赚钱为目的,而是一个个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坐在马扎上打牌。从他们那边不时传来欢笑声。
大头看着他们,感叹地说:“大家真没几天可聚了。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估计论文答辩结束,很多人就收拾东西回家了。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我说:“是啊,也许是相聚的日子太过美好的原因吧。有句歌词不就是这么写的吗,‘青春如昙花,岁月如流沙’。”
大头笑着推我一把:“你又玩伤感!”但是接着就不笑了,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中。
跳蚤市场持续了一星期左右,就没有同学再出来摆摊了。卖不掉的书、杂志、衣服,有的被丢进了垃圾箱,有的被以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卖给了宿舍楼下收废品的小贩。那些旧床单也被换成了人民币,虽然只有五毛钱。
路边到处都是废纸、烟头和饮料瓶,清洁工阿姨一边摇头一边打扫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