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就是无尽的煎熬。我仍然每天去上自习,仍然是去熟悉的一号教学楼。经过寒假里的一番装修,教学楼焕然一新,就连教室里的设施也换了许多。走进屋里,我几乎认不出来了。新课桌、新椅子、新黑板……一切都是新的,墙也似乎从新粉刷过。教室里几乎没有我熟悉的面孔,但他们正在看的书和资料又是让我感觉熟悉的——是啊,新的一轮考研大军又在路上了。我们去年冬天留下的痕迹已渐渐消失,甚至淡出了这个学校的记忆。
我还是坐在以前习惯坐的那个座位上,但已经有了太多陌生的感觉。我打开书,却一页都不想看。我的思绪乱乱的,找不到终点和起点。
教室的窗户都是打开的,一阵风吹进来,有点凉凉的。我抬起头望望窗外,那棵树已经重新焕发了青春,长出了繁茂的绿叶。是啊,现在是春天了。叶子从绿变黄,又从黄变绿,本没什么稀奇,但属于我们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还记得去年光棍节,那个黄叶飘落的午后,路宇来教室找我的情景。现在想来,简直像梦一样。
“喂,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脸来一看,是大头。“你怎么也来上自习了?”我问。
“不上自习没办法啊,考研失败了,公务员又那么难考,我又不是富二代、官二代,不得自己给自己找条出路嘛。这不,我准备考选调生,这个还容易些。”大头向我展示了一下她手中的选调生复习资料。“今天早上你出门之后孙秀秀、张小不、疯子她们仨也走了,说是要去S大参加招聘会。”
考研、公务员、选调生、S大、招聘会……这些词语就这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了。我对大头说:“加油啊,你好好复习,没问题的。”
大头问:“林沛东准备考公务员还是找工作?我感觉他挺闲的,听徐振龙说他天天在宿舍打游戏,好像一点都不为前程着急。”
我又想起前几天晚上林沛东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又难受起来。我只好说:“我也不大清楚,寒假他说可能要去上海工作吧,他有个亲戚在那里有企业。”
大头“啧啧”两声,然后羡慕地说:“有钱人啊。我以前就说嘛,林沛东是个富二代,你要是真和他好了就不用愁了……路宇嘛,他虽说家里也很有钱,但他太抠门了,又小心眼,现在想到那包蚕豆我还来气呢,哼!”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没考虑到林沛东家庭怎么样,只要我能和他在一起,和他是不是富二代有什么关系呢?可是我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连自己的出路都不知道在哪里……”
大头说:“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考研不是还有希望嘛,我说你这人就还真适合搞学术,社会太复杂,你吃不开!”
听到这话我突然想到,我应该主动给W分校招生办打电话问问调剂情况的。于是我和大头说了一下,就出去打电话了。
电话倒是很快就打通了,但招生办的老师说了半天只表达了一个字的意思:“等”。我发短信问朱颜她那边有没有消息,她说也没接到通知。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我几乎没看几页书,全把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了。中午我去小吃街买饭,感觉自己的步子就像个机器人,别别扭扭的。
我看到路宇在买凉菜,他也看到了我,露出两颗虎牙。他主动和我说话:“今晚去不去华联?帮我买包洗衣粉呗……”
我想到他想和韩霜调剂到一块去的事,所以没好气地说:“你现在倒是有学上了,我还没着落呢,要去你自己去!”
路宇还是笑着说:“那还是一块去吧?今晚六点在北门集合……”
我想了想,虽然没什么东西可买,但的确也不想学习,就当是去散心了。所以我答应了他。
傍晚我和路宇一起去了超市,我们已经不像第一次去的时候那么沉默了,而是一路上都在斗嘴。路宇虽然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他的逻辑真让人无处反驳。快走到超市的时候,路宇突然说:“前年冬天咱们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你打了我一拳,你还记得吗?”
我不以为然地说:“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谁还记得,我早忘了。”其实我在说谎,像我这种记忆力强的人,怎么会忘记呢?
路宇诡异地笑着说:“你忘了,我可没忘。我说过我要还回来的。”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很害怕,感觉不大对劲。
到了超市买东西,路宇和我仍然像往常一样为了牙刷、洗衣粉之类品牌性价比的问题争论不休,但我最后还是甘拜下风。快结帐的时候他突然说:“喂,快到你生日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起了去年路宇送我的那个“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的鼠标垫,我可不想再收到令人无语的东西。于是我说:“我要三国杀卡牌或植物大战僵尸模型或项链。”
路宇把我的选择一个一个否定了:“三国杀你上网玩就行了;植物大战僵尸模型没什么实用价值;项链不能随便乱送。”
我说:“那你想送我什么就送我什么好了。”
走出超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开始发出暗黄色的光辉。我和路宇斗嘴已经斗烦了,想必他也是。所以我们又恢复了沉默状态,他提着袋子在前面走,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踢着一块小石头跟在路宇身后。
走了一会儿,我感到肚子饿了,就问路宇:“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路宇停下来,回头对我说:“我们去吃肉。”
说是吃肉,实际上是吃干拌面,只不过里面有点肉丁而已。令我惊讶的是今晚面里的肉丁特别多,大概是因为店里就我和路宇两位顾客了吧。路宇低着头一边用筷子拌着面条一边对我说:“剩下面不要紧,要把肉全吃了啊。”
我说了句:“嗯。”然后我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听说你一开始想和韩霜调剂到一所学校,你是不是真喜欢她啊?”
路宇抬起头来,严肃地反问我:“你听谁说我喜欢她的?是不是你宿舍的人?”
我有点心虚:“不是别人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不然你为什么考研的时候帮她占座,现在又要和她调剂一所学校呢……”
路宇的脸一下子黑了。他把筷子一摔,生气地说:“分明就是有别人造谣,我最烦别人编造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我和你再说一次,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根本没有的事!”
我再也不敢说话了,路宇也没有再理我。
回到宿舍后我收到路宇的一条短信:“传播谣言的女生不会有人喜欢,你如果不想和我形同陌路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事情!”
我回了好几条道歉的短信,路宇的怒火似乎才平息一些。我真没想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还要和我“形同陌路”,这么严重的词亏他说得出来!
我当时觉得,路宇肯定是喜欢韩霜的,只是他不敢承认而已。其实我也不想承认,因为我觉得韩霜没有一点想和路宇交往的意思,实际上,她和每个男生都嘻嘻哈哈的,难道说她都喜欢他们?我虽然觉得韩霜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也不大喜欢她的一些做法,但我感觉她选择男朋友的标准还是挺高的。也许我对她也有误解,可是……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纠结,虽然表面上,我的想法是“路宇你就去追求韩霜吧,快毕业了要抓紧机会啊”,但我的内心深处,却是强烈的反对情绪。
自从和路宇也产生小摩擦之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了。宿舍的同学们天天都在为工作而奔波,根本没时间和我交流。我不想找工作,宁愿再考一年研究生。因为看着她们每天晚上回来时疲惫的面容,我就感觉到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是多么不容易啊!
疯子一向打扮很“学生气”的,但是她似乎在一夜之间走向了“成熟”路线:她把披散着的头发盘成了职业女性的发髻,还买了小西服、白衬衣、高跟鞋。从来没穿过高跟鞋的她现在却要整天踩着一双10厘米的高跟鞋跑来跑去,每天晚上她回到宿舍后都抱怨脚痛。我让她赶紧脱下鞋子,原来她的脚后跟已经被磨出血了。
疯子一边贴创可贴一边叹气:“我算是明白了,现在我们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找不到好工作。大企业不要我们,小企业的待遇又实在让人受不了。唉……”
我不禁问她:“疯子,你有没有想过再考一年研?你学习这么刻苦,一定没问题的。”
没想到疯子坚决地回答:“不,我不想考了。其实我考研也是为了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再说考研太遭罪了,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可能以后工作稳定下来,我还会读在职研究生吧。”
孙秀秀在一边插话说:“对啊,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早点找个好工作,早点赚钱。艺飞你年纪还小,再多上几年学也没问题。我就不一样了,老了……”
张小不白了她一眼:“你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老’这个字?姐可是87年5月的,比你大半年多呢,我都没抱怨,你抱怨什么?”
孙秀秀、张小不开始争论起来,弄得大头做选调生题目做不下去了:“好了,你们别吵了!现在这个时候,有谁心情是好的?大家都在为自己发愁呢,与其整天唠叨,不如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是啊,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